一个人影,背对着他,端坐在那龙椅之上。那身影,伟岸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苍凉,穿着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龙袍,戴着一样的冕旒。
是父皇!
李承乾心中剧震。
那身影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然而,李承乾看到的,却不是父皇平日里或威严、或温和、或失望的面容。那张脸,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永远无法穿透的浓雾,唯有那双眼睛,异常清晰——充满了无尽的疲惫,深不见底的孤寂,还有……一种仿佛洞悉了一切、却又带着深深遗憾的复杂目光,正静静地、沉重地注视着他。
那目光,像是在审视,像是在托付,又像是在……告别。
紧接着,梦境陡然翻转!
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那冰冷的、坚硬的龙椅之上!沉重的龙袍和冕旒压得他动弹不得。他向下望去,原本空荡模糊的大殿,瞬间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全都清晰可见,他们穿着整齐的朝服,如同潮水般跪伏在地,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冲击着他的耳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震耳欲聋,充满了力量,却也带着一种将他彻底孤立、推向万丈悬崖的恐怖。他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看到一片片低伏的脊背,如同沉默的、随时可能将他吞噬的浪潮。
孤独。
彻骨的、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冰冷,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他的骨髓。这龙椅,这龙袍,这万岁之声,构筑的不是荣耀的巅峰,而是一座华丽而冰冷的孤绝之坟!
他想站起来,想扯掉身上这沉重的束缚,想对着下面所有人大喊:“我不是!我不要!”
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他只能僵硬地、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感受着那象征着天下至尊的龙袍,如何一点点吸走他生命中最后一点温度与自由。
“不——!”
一声嘶哑的、充满了极致惊恐的呐喊,终于冲破了梦魇的禁锢,从李承乾的喉中迸发出来。
他猛地从床榻上惊坐而起,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脊背上,早已被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寝殿内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依旧,提醒着他现实的所在。
“殿下!您怎么了?” 守在外间的婉娘和王安被惊动,慌忙掌灯进来。昏黄的灯光下,只见李承乾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充满了未曾褪去的惊惧,双手死死地攥着胸前的寝衣布料,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殿下?”婉娘担忧地靠近,用手帕轻轻擦拭他额头的冷汗,触手一片冰凉。
李承乾猛地挥开她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地扫过婉娘和王安焦急的脸,最终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身上,又猛地低头,反复确认自己穿的只是寻常的白色寝衣,而非梦中那件沉重刺目的明黄龙袍。
没有龙袍。
没有冕旒。
没有跪拜的群臣。
没有父皇那疲惫而复杂的眼神。
可是,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了!那龙袍加身的沉重与窒息,那坐在龙椅上的孤绝与冰冷,那山呼万岁声中的无边恐惧……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抬起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看着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龙纹刺绣的粗糙触感。
“不会的……不会的……”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破碎,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怎么可能……怎么会真的……要穿龙袍了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的整个心神。父皇的病重,朝局的诡异平静,长孙无忌那看似维护实则将他牢牢按在太子之位上的举动……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向那个他拼命抗拒、甚至不惜用“自毁”来逃避的终点!
那个在梦里都让他恐惧战栗的终点——穿上龙袍,坐上龙椅,成为这大唐帝国新的、孤独的统治者。
婉娘和王安看着他失魂落魄、语无伦次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担忧,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他们只能默默地守在一旁,看着这位年轻的太子,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被一个无比清晰的预言之梦,击碎了所有伪装出来的平静,露出了内里最 raw 的惊惶与无措。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渐渐停了。但东宫寝殿内的寒意,却并未随之散去。李承乾蜷缩在床榻一角,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从梦境蔓延到现实、无孔不入的冰冷与恐惧。
天,快要亮了。
而那个梦魇,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才刚刚开始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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