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走入殿内,来到李承乾身边,沉声道:“殿下!陛下大行,臣等万分悲痛!然国事为重,社稷为先!请殿下即刻节哀,准备启程回京!”
李承乾毫无反应,如同泥塑木雕。
“殿下!”长孙无忌提高了音量,甚至带上了几分属于臣子的严厉。
依旧没有回应。李承乾仿佛沉浸在一个无人能抵达的世界里,只有与父亲那最后一点冰冷的连接,才是唯一的真实。
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再等了!他对着王德和两名老内侍使了个眼色,低喝道:“扶殿下起来!准备车驾!”
王德此刻也知事关重大,强忍着悲恸,与两名内侍一起上前,小心翼翼地试图搀扶李承乾。
“殿下,得罪了……该启程了……”
“殿下,松手吧……”
然而,他们的手刚刚触碰到李承乾的手臂,一直如同石像般的他,却猛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灼伤般,下意识地将父亲那只冰冷的手攥得更紧!他依旧没有抬头,没有言语,但那抗拒的姿态,无比清晰。
长孙无忌见状,不再犹豫。他亲自上前,用一种近乎强硬的、不容反抗的力道,分开了李承乾与李世民遗体最后连接的手!那动作,带着一种为了大局而不惜冒犯的决断!
手被强行分开的瞬间,李承乾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仿佛某种维系着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纽带被硬生生斩断。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长孙无忌,眼神空洞,带着一丝茫然的、被侵犯般的惊怒,但更多的,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虚无和麻木。
“护送殿下上车!”长孙无忌避开他的目光,沉声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王德和内侍们再不敢怠慢,几乎是半扶半架地将浑身僵硬的李承乾从地上搀扶起来。他的腿似乎真的失去了所有力气,或者说,他根本放弃了使用它们,完全依靠着别人的支撑,踉跄地、被动地被“架”着向殿外走去。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御榻上那道已然沉寂的身影。
殿外,暴雨依旧如瀑。禁军已经迅速行动起来,披甲执锐,沉默而迅速地控制了各处要道,气氛肃杀凝重。一辆太子的专属銮驾已经被准备好,拉车的骏马在雨中不安地踏着蹄子,喷吐着白汽。
宫人们跪在雨地中,哭声被压抑在喉咙里,只剩下低低的、绝望的啜泣。整个翠微宫,在雷声、雨声和压抑的悲声中,如同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即将倾覆的巨舰,而长孙无忌,正试图强行扳动它的舵轮,驶向那未知而凶险的归途。
李承乾被几乎是“塞”进了宽敞而坚固的马车车厢。车厢内铺着软垫,点着一盏固定的防风宫灯,光线昏黄。他一进入,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颓然瘫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车帘被放下,隔绝了外面混乱的世界。紧接着,马车猛地一震,开始缓缓启动,车轮碾过湿滑的石板路面,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混杂在滂沱的雨声和马蹄声中,向着山下、向着长安的方向,艰难地驶去。
车厢内,李承乾蜷缩在角落里,依旧维持着被“架”上车时的姿势。他的官袍皱乱,沾着水渍和尘土,头发散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外面是轰隆的雷声、哗啦啦的雨声、车轴的吱呀声、马蹄的嘚嘚声,还有隐约传来的、禁军骑兵护卫们急促的呼喝和马蹄溅起水花的声音……所有这些声音,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令人不安的背景音。
然而,这些声音,都无法穿透他脑海中那片无边无际的空白。
他没有去想父皇,没有去想龙袍,没有去想大唐,甚至没有去想自己将被带往何处。他的大脑拒绝思考,拒绝感受,拒绝接受这突如其来、却又仿佛早已注定的巨变。他只是麻木地存在着,像一个被掏空了内容的容器,随着马车的颠簸,在黑暗的山路上,向着那个他既熟悉又恐惧的权力中心,身不由己地漂流而去。
回京的路,注定不会平静。这暴雨之夜,这秘密的行列,这被强行架上车的太子,以及长安城中那些已然嗅到不同寻常气息、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所有的暗流,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搅动,汇聚成一股足以颠覆一切的洪流。
而李承乾,身处这洪流的中心,却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万念俱灰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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