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形状古怪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太极殿那场以“胡辣汤”否决迁都大计的早朝,已然成了长安官场私下流传的最新、也最令人瞠目的谈资。李承乾那龙椅上的“咸鱼瘫”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做派,像一层浓厚的、令人不安的迷雾,笼罩在帝国权力中枢的上空。
然而,对李承乾本人而言,那不过是勉强应付完一场无聊冗长的“仪式”罢了。真正的折磨,在于这“仪式”竟要日复一日,仿佛没有尽头。
接下来的几日,无论他内心如何抗拒,天不亮就被内侍从尚存余温的被褥里“请”出来,洗漱,更衣(依旧是那身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明黄龙袍),然后如同运送一件珍贵却不愿配合的货物般,被簇拥着送往太极殿,按在那把冰冷的龙椅上,听着下方如同念经般的奏对。
这简直比当年被太傅逼着背诵《礼记》还要痛苦!至少那时候,他还能偶尔走神,或者借口腿疾发作躲过去。可现在,他是皇帝,是万众瞩目的中心,哪怕他瘫坐的姿态再不堪,那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也始终如影随形,让他连彻底放空自己都变得困难。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华丽笼子里、被迫表演的猴子,而每日的早朝,就是那雷打不动的、最令人厌烦的表演场次。
终于,在连续“煎熬”了数日之后,一种强烈的、难以抑制的逆反心理,如同野草般在他荒芜的心田里疯长起来。
这一日,又是天色未明,太极殿内灯火通明,百官肃立。李承乾照例被“安排”在龙椅上,维持着他那标志性的、毫无帝王威仪的瘫坐姿势,眼神放空,神游物外。
当礼官拖着长音唱喏“有本早奏,无本退朝”,而几位大臣出列禀报了一些不甚紧要的政务之后,殿内出现了短暂的惯例性沉默,等待着御座上的人示意退朝,或者宰相总结。
就在长孙无忌清了清嗓子,准备出列说几句总结陈词,然后结束这又一个清晨的折磨时,御座之上,一直如同入定老僧般的李承乾,却忽然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刚被从沉睡中唤醒的不情愿,坐直了一些身体——虽然依旧离“正襟危坐”相去甚远。然后,他抬起眼皮,那双因缺乏睡眠和兴趣而显得雾蒙蒙的眼睛,懒洋洋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百官。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尤其是经历过“胡辣汤”事件的大臣,更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新皇,又要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李承乾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站在最前方、正准备开口的长孙无忌身上。他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疲惫和极度认真的表情,仿佛在探讨一个关乎生死存亡的重大议题。
“舅舅,”他开口了,声音带着刚睡醒不久的沙哑,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大殿。(他依旧沿用私下称呼,在这庄严朝堂上显得格外刺耳)“朕这几日,思来想去,觉得有一事,甚为不妥。”
长孙无忌心头警铃大作,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总结词咽了回去,沉声道:“陛下所指何事?”
李承乾抬起一只手,用修长却略显苍白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带着十足的抱怨:“这早朝……也太频繁了!日日如此,天不亮就得起,听着这些……这些……”
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手指在空中划拉了两下,最终放弃了,“……这些事儿。朕这‘龙体’,如何吃得消?怕是还没等到为民操劳,自己就先垮了!”
他顿了顿,不顾下方百官瞬间变得精彩纷呈的脸色,以及长孙无忌那骤然阴沉下来的面容,仿佛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般,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邀功般的雀跃?
“故而,朕决定,”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威严一些,却因为那瘫坐的姿势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自即日起,革新朝会制度!逢三、六、九日上朝!也就是每月初三、初六、初九、十三、十六、十九、廿三、廿六、廿九,拢共……嗯,九日!其余日子,朕要休沐!静养龙体!”
他掰着手指头数完,似乎对自己的“计算能力”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再次强调:“对,就这么定了!逢三六九上朝,其余日子,朕要养龙体!”
“轰——!”
这番话,比起之前的“胡辣汤”,更像是一道真正的惊雷,劈得整个太极殿的文武百官外焦里嫩!
缩减朝会?!还是缩减到一个月只有九天?!!
自古及今,除非皇帝重病不起或国有大丧,何曾有过如此荒唐的规矩?!便是前隋炀帝那般骄奢,明面上也不敢如此懈怠朝政啊!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一名御史台的老臣率先忍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交加,“祖宗礼法,每日视朝,乃是勤政爱民之本!陛下初登大宝,正应励精图治,以示天下,怎可……怎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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