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老臣……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啊!!”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龙椅上的李承乾,痛心疾首地陈词:“科举制度,沿袭前隋,经先帝完善,乃是为朝廷选拔通晓经义、品德端方之才!如今陛下贸然加入这……这‘算学’!此乃奇技淫巧,歪门邪道!若使天下士子皆沉迷于此等末技,何人还肯潜心研读圣贤之书?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陛下!!”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叩头,额头上已然见红,情绪激动至极。他是真的相信,皇帝此举,是在动摇国本,是在将帝国的未来引向歧途!
不少与于志宁交好、或思想保守的老臣,也纷纷出列,跪倒在地,附和着于志宁的哭谏,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一时间,御阶前跪倒了一片,悲声、劝谏声不绝于耳,场面几乎失控。
长孙无忌站在班首,眉头紧锁,面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切。他内心同样不赞同李承乾这突如其来的“改革”,这打乱了他以及整个关陇集团在选官用人上的许多布局。但他更清楚,此刻若强行压制,以李承乾那惫懒又叛逆的性子,只怕会适得其反。他选择了暂时沉默,冷眼旁观。
面对下方跪倒一片、哭声震天的老臣,面对于志宁那几乎要撞死在金殿上的决绝,李承乾脸上的那点漫不经心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慌乱。只是缓缓地、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这是他登基以来,极少有的、在朝堂上主动站起的时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于志宁,看着这位曾经板着脸、逼他背诵《论语》、《春秋》的严厉老师,看着他那花白的头发和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
然后,他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于师傅,”他换上了旧日的称呼,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您说,这是歪门邪道?”
他向前微微倾身,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于志宁那固守的儒家堡垒。
“那朕问你,户部的账册,你看得懂吗?各州郡报上来的田亩赋税数目,你能一眼看出其中猫腻吗?一场战役,需要多少粮草,多少民夫,多少银钱支撑,你能算得清楚吗?”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实际,一个比一个尖锐。
于志宁张了张嘴,想要引经据典反驳,却发现皇帝问的,都是最实际、最无法用“仁义道德”来回答的问题!他擅长的是阐释微言大义,是制定朝廷礼仪,是教导储君德行,对于钱粮计算、工程核算,确是……一窍不通!
李承乾看着他噎住的模样,摊了摊双手,脸上露出一副“你看,我说对了吧”的无奈表情,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恨铁不成钢?
“于师傅,还有诸卿,”他的目光扫过所有跪着和站着的官员,“你们口口声声圣人之道,治国平天下。可若是连最基本的钱粮账目都算不清楚,国库空了不知道,赋税被贪了查不出,这天下,你们拿什么去‘平’?靠念《道德经》能把突厥人念退兵吗?靠写诗赋能把灾民肚子写饱吗?”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些话在每个人心中沉淀,然后,抛出了那句最终极的、也最粗俗却最直接的质问:
“不会算账,怎么收税?怎么知道国库是盈是亏?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放任那些蠹虫、那些贪官,把朕的……把天下的钱粮,都搬空了吗?!到时候,军队无饷,百官无俸,灾民无粮,这江山,还要不要了?!”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李承乾这番话,没有引经据典,没有华丽辞藻,甚至带着市井般的直白和粗鲁,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笼罩在“圣人之道”下的、血淋淋的现实!
是啊,道理谁都懂,可钱粮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皇帝可以“躺平”,可以不上朝,可以画圈,但帝国的机器要运转,就需要实实在在的钱粮支撑!而管理这些钱粮,就需要懂得计算的人!
于志宁跪在地上,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那套固有的价值观,在皇帝这番毫不留情的“实用主义”诘问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想要维护的“正道”,在帝国运转最基本的现实需求面前,仿佛成了一个一触即破的泡沫。
其他跪谏的官员,也大多沉默了。他们可以指责皇帝荒唐,可以批评皇帝怠政,但无法否认,皇帝指出的,确实是朝廷治理中存在的、无法回避的痼疾!
李承乾看着下方哑口无言的众人,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重新坐回龙椅,又恢复了几分那惫懒的神态,挥了挥手,仿佛只是决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了,此事朕意已决。算学科目,必须加!不仅要加,还要考得实用!”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笑容,对着一旁呆若木鸡的礼部尚书补充道:
“至于考题嘛……朕看,也别弄得太复杂。就比如……嗯,‘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种就挺好嘛!简单,明了,考的就是个思路!”
(鸡兔同笼?!让未来的进士老爷们去算鸡和兔子??!)
礼部尚书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这考题要是传出去,只怕天下士子都要哗然!
然而,看着御座上那位一脸“朕觉得这题出得妙极了”的皇帝,再看看下方那些虽然沉默、却明显已被说动了部分心思的官员,以及依旧跪在地上、却已无力反驳的于志宁,礼部尚书知道,这事,恐怕真的已成定局。
一场关于科举制度的变革,就在新皇这番看似荒唐、实则直指要害的“歪理”中,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方式,被强行推动了起来。
而李承乾,在成功地(在他看来)为自己的“躺平”事业扫清了一个潜在的财务隐患后,满意地靠回椅背,重新捡起了那串沉香木念珠,继续他神游物外的朝会时光。
至于那些士子们是否会为了“鸡兔同笼”而挠破头皮,那就不关他的事了。他只要确保,将来帮他管理“零食柜”(国库)的人,得是个会算数的明白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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