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越来越长。有孩童拉着娘亲的手嚷嚷要糖吃,有小娘子红着脸低头排队,甚至还有闲汉专门来来回回上了三趟,就为领三颗糖——直到被小吏认出,笑着赶走:“一人一天一颗,多了没有!”
崇仁坊的陈老夫子听说此事,气得胡子直抖:“荒唐!荒唐至极!为了一颗糖,竟、竟……”竟了半天,说不下去。因为连他家的书童都偷偷跑去领了一颗,被他发现时,糖已经化在嘴里,只剩嘴角一点糖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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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长安城的街头巷尾悄然发生着变化。
最明显的是气味——那股无处不在的、混杂的臭味淡了。墙角巷尾的污渍少了,苍蝇似乎也没那么猖獗。清晨清扫街道的老役们发现,活儿轻省了不少。
公厕前依然排着队,但不再全是为糖而来。挑担的货郎、赶车的把式、带着孩子的妇人,渐渐习惯了这干净方便的去处。老张头和他的清洁夫们每日按时洒扫、熏香,月底领俸时,手都在抖——这钱,比从前挑粪多了一倍还不止。
五月初,太医院递来一份奏报。孙思邈亲笔所书:“……去岁此时,长安因污秽滋生之痢疾、霍乱病例,计三百七十七起。今岁同期,仅四十三起。公厕之设,或有大功。”
李承乾看完,轻轻放在案上。窗外石榴花开得正艳,红得像火。
赵节在一旁研墨,忍不住道:“陛下这送糖的法子,真是……神来之笔。”
“不是朕聪明。”李承乾提起笔,在奏报上批了个“阅”字,“是百姓太苦。一颗糖,对咱们不算什么,对他们……可能就是一天里唯一的甜头。”
他想起昨日微服私访时,在西市公厕外看见的一幕——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牵着娘亲的手从里面出来,领到糖后没有立刻吃,而是小心地包好,仰头说:“娘,这颗留给弟弟,他咳嗽,吃了糖就不苦了。”
那一刻,李承乾忽然觉得,这大概是他登基以来,做过的最值得的事之一。
“传旨,”他放下笔,“公厕继续建,各坊至少要有一座。糖……继续送。另外,让画院多画些图案,什么岁寒三友、花开富贵,百姓爱看什么就画什么。”
顿了顿,又补充:“还有,在公厕旁设饮水处,备些干净碗盏。大热天的,让过往的人能有口水喝。”
赵节一一记下,迟疑道:“陛下,这花费……”
“从朕的内帑出。”李承乾说得干脆,“实在不够,就从……就从朕的膳银里扣。反正朕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这话让赵节鼻子一酸,慌忙低头:“臣……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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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前,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坊坊都有了公厕。
陈老夫子到底还是去了一次——那日他吃了不新鲜的粽子,腹中绞痛,实在熬不到回家。被书童搀进最近的一座公厕时,他已经做好了被熏晕的准备。
可里面竟意外地干净。青砖地面洒了水,墙上贴着劝人勤洗手的箴言,窗边甚至摆着一盆绿萝。隔间里备有草纸,墙角熏着淡淡的艾草香。
解决完出来,守门的小吏递来糖时,陈老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剥开油纸,把糖放进嘴里——真甜,甜得他眼眶发酸。
他忽然想起《礼记》里的那句话:“讲信修睦,选贤与能,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后面是什么来着?老了,记不清了。
但那颗糖的甜味,他记住了。
走出公厕时,阳光正好。街上行人来往,墙角干净整洁,几个孩童在空地上追逐嬉戏。远处传来卖粽子、卖香囊的叫卖声,混着艾草和菖蒲的清香。
陈老夫子驻足看了一会儿,忽然对书童说:“回去……把那篇《礼运大同篇》找出来,老夫要重读。”
书童应了声,偷偷笑了——他知道,老爷子这是服软了。
而此刻的甘露殿里,李承乾正在看一份新图纸。这是工部呈上的“第二代公厕”设计——增加了女厕隔间,增设了洗手池,甚至还规划了专门收储污物、发酵制肥的场地。
“这个好。”他指着制肥的部分,“污物变肥料,肥料种庄稼,庄稼养百姓。这才叫物尽其用。”
王德在一旁笑道:“陛下,现在百姓都管公厕叫‘甜厕’呢。说进去一趟,嘴里甜,心里也甜。”
李承乾也笑了,笑着笑着,轻声嘀咕了句:“还是糖好使。”
窗外传来端午龙舟试水的鼓声,咚咚咚,敲得人心也跟着振奋。长安城在这鼓声里,在这逐渐消散的异味里,在这小小的、甜蜜的变革里,正悄然变得更加宜居,更加温暖,更像一个让人愿意好好生活的家。
而这一切,始于一场“卫生革命”,成于一颗不起眼的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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