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眉飞色舞,杨妃却听得头晕目眩。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忽然觉得陌生极了——这还是那个在朝堂上谈笑间化解吐蕃求锅、推行税制改革的君主吗?怎么……怎么像个精明的商贾?
“陛下,”她最后挣扎道,“这报纸若长期办下去,今日登皇子亏钱,明日是否要登后宫用度?后日是否要登朝堂争论?长此以往,国事家事皆成谈资,威严何存?”
李承乾沉默了片刻。他拿起一份印好的报纸,轻轻抚过纸面。
“杨妃,你知为何朕要办这报纸吗?”他轻声说,“因为朕发现,许多好政令推行不下去,不是政令不好,是百姓不知。摊丁入亩,百姓起初也怕,可等他们明白‘有地才交税,没地不交税’,便拥护了。公厕送糖,百姓起初嫌脏,可等他们知道干净如厕能防时疫,便接受了。”
他抬眼,目光穿过殿门,望向远处喧闹的长安城:“这报纸,就是朕与百姓说话的地方。番薯怎么种,夜市哪里好玩,哪个官儿办实事,哪个官儿说空话……都写在上头。百姓看了,心里有数;百官看了,知道有人看着。”
“至于威严……”李承乾笑了,“真正的威严,不是藏着掖着,是敢把一切都摊在阳光下。朕不怕人议论,就怕人不敢议、不愿议、不能议。”
杨妃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隋炀帝也曾办过类似的东西,叫《邸报》,但只传官员,不传百姓,内容尽是祥瑞捷报。后来天下大乱,那些华丽的辞藻成了最刺眼的讽刺。
而眼前这份《大唐日报》,有皇子的糗事,有市井的排行,有增产的农法,甚至还有一个小角落,写着“寻人启事:东市走失黄犬一只,额有白斑,寻得者赏钱二十文”。
荒唐,却莫名真实。真实得像这座在夏日阳光下冒着烟火气的长安城。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行了个礼,默默退下了。
走出紫宸殿时,她看见几个小太监正欢天喜地地往外搬报纸,准备送往各坊。阳光下,那些黄纸黑字格外醒目。她忽然想,或许该让清思殿的宫女也去买一份——不是看皇子亏钱,是看看那安神香的广告,到底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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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的长安城,因一份报纸彻底沸腾。
茶楼酒肆里,说书人扔掉了老本子,直接拿起《大唐日报》开讲:“却说那吴王殿下,玉叶金枝,却挽袖卖薯……”
市井巷陌,主妇们交换着番薯增产的窍门;商贾们琢磨着夜市排行的商机;连私塾里的蒙童,都在摇头晃脑背“压藤培土三要点”。
而洛阳吴王府,李恪接到长安快马送来的报纸时,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杜崇明担忧道:“殿下,这……”
“好事!”李恪一拍桌案,“本王的番薯干,正愁卖不动呢。快,备纸墨,本王要写信给皇兄——广告,本王登了!五十贯是吧?再加五十贯,下期给本王留半个版面!”
他想了想,又补充:“记得写上:因首日售薯算错秤星,特补货三百斤,前一百位顾客送皇子亲笔签名……呃,签‘李恪’俩字太俗,签‘甘薯先生’吧!”
杜崇明摇头苦笑,却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招,真是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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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大唐日报》第二期出刊。
头版依旧是农事政令,但第三版赫然多了个“广告”专栏。第一个广告就是:“恪牌番薯干,洛阳吴王亲监制,买三斤送一两,前十名赠‘甘薯先生’签名竹牌。”
据说广告登出的第二天,洛阳南市排起了百人长队。李恪忙得脚不沾地,一边称薯干一边嘀咕:“皇兄这报纸……比十万精兵还好使。”
而长安的清思殿,杨妃最终还是没登安神香的广告。但她让宫女偷偷买回了每一期《大唐日报》,锁在妆匣底层,夜深人静时,会就着烛光细细地看。
她看到第三期上,有御史弹劾某官员奢靡的报道,那官员隔天就上表请罪;看到第四期上,有百姓投稿称赞公厕方便,还附了首打油诗;看到第五期上,甚至开始连载一个叫《长安幻夜》的志怪故事,讲夜市里遇见狐仙的事,引得无数人追看。
她渐渐明白了。
这不是一份报,这是一面镜子,照出这个王朝最真实的模样——有糗事,有美谈,有争执,有进步,有柴米油盐,也有诗和远方。而那个年轻的皇帝,就站在镜子后面,微笑着看这一切发生。
偶尔,他也会走到镜前,比如在某一期报纸的角落,用小字写上一句:
“近日暑热,朕命太医署备解暑汤,置于各公厕旁饮水处,免费取用。另,批奏章至子时,绿萼所煮绿豆汤甚佳,特此表扬。”
绿萼看到这行字时,脸又红了。但这一次,她偷偷剪下了那块纸,夹在了那本记录洗衣做饭的蓝册子里。
夏日悠长,蝉鸣聒噪。《大唐日报》就这样一期一期地出,把这座城、这个国、这个时代,一点一点地,写进了纸里,也写进了每个寻常人的日子里。
而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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