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杨妃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陛下登基以来,倒行逆施,轻贱礼法,宠幸佞幸,致使朝纲紊乱,民怨沸腾!臣妾虽一介女流,不忍见先帝基业毁于一旦,今日冒死进谏——请陛下退位让贤,以安天下!”
死寂。
绝对的、能听见心跳声的死寂。
所有人都傻了。后宫干政已是死罪,当众逼皇帝退位……这是诛九族的大逆!
李承乾却笑了。他没看杨妃,而是看向殿外——那里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宫人,有太监,有宫女,还有几个轮值的侍卫。他们都伸长脖子往里看,像是早得了信。
“杨妃说朕倒行逆施。”李承乾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饼屑,“那朕倒要问问——朕哪件事做错了?”
杨妃早有准备,朗声道:“陛下废宵禁,开夜市,使坊市不分,贵贱混杂,此其一!陛下重商贾,抑士族,使礼崩乐坏,此其二!陛下任寒门,轻科举,使贤愚不分,此其三!陛下……”
她一条条数下去,言辞锋利,引经据典。每说一条,那几个杨家党羽便附和一声。渐渐的,附和声多了起来——有些是真心不满,有些是墙头草,还有些纯粹是被这场面吓住了。
李承乾静静听着,等杨妃说完,才缓缓开口:“说完了?”
“说完了!”杨妃挺直脊背,“请陛下……”
“那朕也说几句。”李承乾走下玉阶,走到杨妃面前。他没有发怒,甚至语气还很温和,“杨妃说夜市不好——可夜市开了三年,长安城多了八千个摊贩,每月多收商税五千贯,养活了三万百姓。这些人,现在大概正在西市摆摊,或者……就在殿外听着。”
他顿了顿,看向殿外那些宫人:“你们说,夜市该不该开?”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胆大的小太监喊了声:“该!我娘摆摊卖汤饼,供我弟弟读书呢!”
有人开了头,声音就多了起来:“我爹在东市卖灯笼,日子好过多了!”“夜市热闹,咱们夜里也有去处了!”
李承乾点点头,又问:“杨妃说朕重商贾——可没有商贾,江南的米怎么运到关中?蜀中的锦怎么卖到洛阳?百姓吃的盐、穿的布、点的灯油,哪一样不是商贾运来的?”
他转身面向众臣:“诸位爱卿,你们身上穿的绸缎,府里用的瓷器,嘴里吃的精细米面,哪个不是买来的?既然要用,凭什么看不起卖的人?”
没人回答。因为没法回答。
“至于科举——”李承乾走到那几个附和声最大的官员面前,“张侍郎,你是进士出身吧?当年考试时,是不是也盼着考官不看你出身,只看你文章?”
张侍郎脸涨得通红,低头不敢语。
“还有任寒门。”李承乾笑了,“在座诸位,往上数三代,谁家不是寒门?长孙太尉祖上是鲜卑人,魏大夫父亲是个小吏,就连朕——李氏起自陇西,当年也不过是个关陇军户。怎么,自己爬上来了,就要把梯子踹了?”
殿中一片死寂。那些原本附和杨妃的人,此刻都恨不得把脑袋缩进领子里。
杨妃的脸色越来越白,但她仍咬着牙:“巧言令色!纵使这些都有理,可陛下宠幸佞幸,任用阉宦,总是事实!”
“佞幸?”李承乾挑眉,“你指谁?王德?他伺候朕二十年,从未干涉朝政。绿萼?她就是个宫女,给朕剥剥糖、煮煮茶。还是指……”他忽然提高声音,“指那些帮朕种番薯、修公厕、办报纸、做烟花的‘佞幸’?!”
他大步走回御阶,这一次,坐上了御座。
“杨妃,还有你们——”他目光扫过殿中所有人,“想废朕,可以。朕不是贪恋这个位置。但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先让关中的番薯亩产千斤。做不到,陕西道的百姓明年春荒,你们去赈?先让江南的水稻一年三熟。做不到,江淮的赋税缺口,你们去补?先让陇右的棉花亩产翻倍。做不到,边关将士的冬衣,你们去织?”
每问一句,声音就高一分。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废朕?行啊!谁来做这个皇帝,朕让给他!但在他坐上这个位置之前,先告诉朕——怎么让长安城的百姓夜里有个去处?怎么让洛阳的番薯卖到吐蕃?怎么让江南的学子不必贿赂考官就能中举?怎么让关中的老农看了天就能知道明天下不下雨?!”
他猛地站起身,玄色常服在殿中带起一阵风:
“说啊!你们不是要废朕吗?不是要‘安天下’吗?那就说说,你们安的哪门子天下!是士族的天下?是门阀的天下?还是——”
他手指向殿外,指向那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是那些天不亮就要起来和面蒸饼的、那些挑着担子走十里路卖菜的、那些蹲在田埂上一株株给番薯压藤的、那些夜里收了摊数着铜钱笑出来的——这些人的天下?!”
殿中鸦雀无声。杨妃摇摇欲坠,被彩云扶住才没倒下。那几个杨家党羽面如死灰,有几个甚至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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