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带着笑意,却让所有太医后背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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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过程堪称惨烈。
第一天,教胸外按压。用的是棉布缝制的假人,里面填了稻草。杜仲按陛下教的法子,找准胸骨下半段,双手交叠,垂直用力下压。
“力度不够!”李承乾在旁边看着,“要压下去至少一寸半!听着,按压时心里默数:一、二、三、四……三十,然后吹气两次。”
一个老太医试着压了一下,假人胸口发出稻草碎裂的咔嚓声,吓得他慌忙松手:“陛、陛下!这、这要是个真人……”
“真人肋骨可能会断。”李承乾说得平静,“但肋骨断了能长好,人死了就活不过来了。两害相权,取其轻。”
老太医脸色惨白。
第二天,教烈酒消毒。将作监特制的高度蒸馏酒搬来了十坛,酒气冲得满屋都是。李承乾让人牵来一头腿上带伤的老驴,亲自示范:用煮过的布巾蘸酒,擦洗伤口。驴疼得直踢蹶子,可擦洗过的伤口,第二日竟真的干净了许多,没有红肿。
“看见没?”李承乾指着伤口,“这就是‘消毒’。以后太医院所有处理外伤的布巾、刀具,必须用沸水煮过,或者用这酒擦过。谁要是敢直接用,朕砍他的手。”
第三天,第四天……
太医们从最初的抗拒,到将信将疑,再到勉强练习。但骨子里的疑虑从未真正消除——这些法子,真能救人?
转机发生在第七日午后。
那日太医院正在做最后的考核。陈景春虽不情愿,还是被逼着在假人身上完成了全套心肺复苏。做完后老脸通红,不知是累的还是羞的。
就在这时,藏书阁外突然传来尖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众人冲出去,只见太液池边围了一群人。两个小太监正从池里捞上来一个宫女,人已经不动了,脸色青紫,嘴唇发黑,肚子鼓胀——显然喝了不少水。
“是尚食局的彩萍!”有人认出,“在池边洗衣,滑下去了!”
陈景春第一个上前,手指搭上宫女脖颈,脸色一沉:“脉息全无……瞳孔已散。”他摇摇头,这是医者宣判死亡的标准动作。
周围响起压抑的哭声。落水的宫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
“让开!”
李承乾拨开人群,蹲到宫女身旁。他伸手探了探鼻息,又贴耳听了听胸口,猛地抬头:“杜仲!陈太医令!照朕教的,心肺复苏!”
杜仲一愣,陈景春更是脱口而出:“陛下!人已经……”
“还没凉透就有救!”李承乾厉声道,“快!”
帝王之威在这一刻展露无遗。杜仲一咬牙,上前将宫女平放,按照练习了无数遍的动作,找准位置,双手交叠,开始按压。
一、二、三、四……三十。
按压结束,杜仲俯下身,捏开宫女的鼻子,对着嘴吹气。周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男女授受不亲,这、这成何体统!
可杜仲顾不上了。他吹完两次气,继续按压。周而复始。
时间一点点流逝。宫女毫无反应。杜仲额头冒汗,手臂开始发抖——按压需要极大的体力。
“换人!”李承乾喝道。
陈景春还在犹豫,一个年轻太医已经冲上去接替。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整整一刻钟。按压从未停止,吹气从未中断。围观的人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绝望——这么久了,肯定没救了。
连李承乾手心都开始冒汗。难道……难道这个时代的身体构造不同?难道心肺复苏真的无效?
就在第六个太医准备接替时,地上那具“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
“动了!”有人尖叫。
紧接着,宫女猛地咳出一大口水,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她开始剧烈咳嗽,胸口起伏,青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活了。
真活了。
死一般的寂静。然后,不知是谁先跪下的,呼啦啦跪倒一片。不是跪皇帝,是跪那个奇迹——一个已经被宣判死亡的人,硬生生被按回来了。
陈景春呆立在那里,看着宫女渐渐恢复呼吸,看着年轻太医们激动得抱在一起,看着陛下平静地指挥人把宫女抬去太医院进一步救治。
老太医令忽然觉得,自己这六十年医道,像个笑话。
他踉跄走到李承乾面前,扑通跪下,老泪纵横:“陛下……老臣、老臣愚昧!老臣……”
李承乾弯腰扶他:“太医令请起。医道如海,朕懂的也不过一瓢。往后这《大唐急救手册》,还要您带头编撰、修订、推广。”
陈景春颤抖着起身,擦去眼泪,忽然转身对还跪着的太医们高声道:“都听见了吗?从今日起,太医院所有医官,必须精通陛下所授急救之法!凡有不会者,逐出太医署!”
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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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大唐急救手册》第一版刊印完成。蓝布封面,内文配了简图,文字浅白,寻常识字之人就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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