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琼心中亦是忐忑，但想到七妹之前的分析，以及那日雅集香囊之事可能带来的影响，她强自镇定，告诉自己只需谨守本分，不卑不亢。

王氏则是又妒又恨，却又无可奈何。德妃亲自下旨，她敢阻拦？只能在心里咬牙切齿，盼着沈玉琼在宫中出错，惹怒贵人。

沈文渊接到旨意，心思又活络起来。德妃亲自召见，这信号非同小可！莫非……大皇子真的有意？他看向沈玉琼的眼神，顿时复杂了许多，之前的犹豫被新的希冀取代，严厉嘱咐道：“进宫之后，务必谨言慎行，恪守礼仪，莫要辜负娘娘厚爱，丢了沈家的脸！”

翌日，沈玉琼在宫中嬷嬷的引领下，踏入永和宫。宫殿不如凤仪宫宏大气派，却处处透着雅致与书卷气，廊下挂着鸟笼，院内栽种着各色兰花与翠竹，清幽宜人。

德妃慕容氏端坐于偏殿临窗的暖榻上，一身家常的湖蓝色宫装，未戴繁复首饰，只簪一支碧玉簪，气质雍容中带着书卷清气。她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下方恭敬行礼的沈玉琼。

“起身吧，不必多礼。”德妃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早闻沈家四小姐画艺不俗，性子沉静。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帮着抄录几卷佛经，本宫近日眼乏，看久了字迹模糊。”

“是，臣女遵命。”沈玉琼恭敬应下，心知这“侍弄笔墨”不过是托词，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她被引至一旁早已备好的书案前，笔墨纸砚皆是最上乘。摊开的，是一卷《金刚经》。

沈玉琼静心凝神，净手焚香（小香炉已备在一旁），然后端坐，提笔蘸墨。她并未急于下笔，而是先默读了一段经文，感受其韵律与义理。片刻后，才手腕悬空，稳稳落笔。

一手标准的簪花小楷，自她笔端流淌而出。字迹工整秀丽，笔锋含蓄内敛，结构匀称，一行行，一列列，如排列整齐的玉簪花，清雅端正，透着一股沉静安稳的气息。她抄写得不快，但极稳，全神贯注，仿佛周遭一切都已远离。

德妃偶尔抬眼看来，见她姿态娴雅，神情专注，笔下字迹更是出乎意料地漂亮工稳，心中暗暗点头。这份定力与书写的功底，在闺阁女子中已属难得。

抄完一小卷，宫女奉上茶点。德妃示意沈玉琼歇息，并赐坐。

“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德妃端起茶盏，似随意问道。

沈玉琼欠身答：“回娘娘，臣女愚钝，只略读些《女诫》、《列女传》，闲暇时也翻看些诗词杂记，以作消遣。”

“哦？《女诫》……”德妃放下茶盏，目光似有深意，“你如何看待其中‘卑弱’、‘敬顺’之说？”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直指核心的考察。若回答一味强调女子当卑弱顺从，显得迂腐无能；若反驳太过，则显得离经叛道，不堪为皇家妇。

沈玉琼心中微凛，垂眸思索片刻，谨慎答道：“回娘娘，臣女浅见，《女诫》教化女子德性，其核心在于‘贞静贤淑’。然‘贞静’在心不在形，‘贤淑’在德不在表。女子当明理知义，端庄自持，敬上爱下，方为根本。若只执着形迹，失却本心，反为不美。譬如抄经，字迹工整固然重要，但心怀虔敬，感悟经义，或许更为要紧。”

她没有直接评判“卑弱”是否恰当，而是将重点引向“贞静贤淑”的内在修养，并巧妙结合了方才抄经的体验，既回应了问题，又显得真诚而不空洞。

德妃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欣赏。这回答，有分寸，有见地，不卑不亢，倒是难得。

接下来，德妃又问了些家中姐妹相处、平日喜好等闲话，沈玉琼一一作答，言辞得体，态度恭谨。赐茶时，她礼仪周全，举盏、饮茶、放盏，动作流畅自然，毫无滞涩怯懦之态。

时间悄然流逝。沈玉琼又抄录了一小卷经文，德妃便令停了。

“今日辛苦你了。”德妃语气比初时和缓许多，“字写得很好，心也静。” 她示意身旁的掌事宫女。

宫女捧过一个铺着锦缎的托盘，上面是一对水头极好、翠色欲滴的翡翠玉镯，光华内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对镯子，赏你了。戴着玩吧。”德妃淡淡道。

沈玉琼心中一震，连忙起身，恭敬行礼：“臣女谢娘娘厚赏！” 她知道，这赏赐的意义，远超过镯子本身的价值。这代表德妃初步的认可，至少，不讨厌她。

“是个妥帖孩子。”德妃看着她，终是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回去吧。日后有空，可再来陪本宫抄抄经。”

“是，臣女谨记。”沈玉琼再次谢恩，捧着那对沉甸甸的玉镯，在宫人引领下退出永和宫。

走出宫门，春日阳光洒在身上，她才发觉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汗。但心中，却有一股暖流和隐隐的喜悦升腾起来。德妃娘娘……似乎并不难相处，甚至，对她印象不错？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去后，德妃对心腹嬷嬷轻叹一声：“模样才情都是上佳，性子也沉静懂事，比许多咋咋呼呼的强。只是……出身终是差了一层。” 话虽如此，但那语气中的惋惜，恰恰说明了内心对沈玉琼的满意与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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