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书房敞开的窗棂，暖融融地铺洒在沈文渊面前的书案上，却照不进他心头的纠结与那一丝隐隐的急切。笔尖悬在宣纸上方，迟迟未能落下，一滴浓墨悄然滴落，在雪白的纸面上洇开一团刺目的黑。

他最终做了决定——将五女沈玉璇，许给顾云笙。

这个决定，在他心中反复掂量了数日。情感上，他自然希望女儿嫁得门当户对、风光体面。可理智与现实，却将砝码重重地压在了天平的另一端。顾云笙此人，虽出身商贾，然能力卓绝，手腕圆融，更难得的是已得圣上亲口嘉奖，擢为工部员外郎，入了官身。太子殿下对其显然颇为看重，几次新政试点皆委以重任；连萧王提及时，语气中也带着欣赏。此子前途，绝非那些空有门第的纨绔可比。

更重要的是，若能将此等人才招为东床快婿，不仅沈家多了一个能干的助力，更等于在太子与萧王两处都系上了更紧密的纽带。这对沈家未来的安稳与他的仕途，益处无穷。玉璇那孩子，性子沉稳，女红管家皆通，若能成事，也算般配。

可是……难就难在如何开口。他沈文渊堂堂三品吏部侍郎，难道要拉下脸面，主动去找一个刚入官场、根基尚浅的员外郎提亲？这岂不惹人笑话？即便他心中已做了决断，这层窗户纸，却不知该如何去捅破。直接让王氏去寻官媒？王氏那性子，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且她定会选些“合适”的蹩脚理由推拒，反倒坏事。

正当他对着那团墨渍皱眉苦思、一筹莫展之际，书房外忽然传来管事略显急促却带着喜气的通禀声：“老爷！顾……顾员外郎登门拜访！说是……有要事求见！”

沈文渊心头猛地一跳！顾云笙？他怎会此时上门？难道是……他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沉声道：“快请至正厅奉茶，我稍后便到。”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稳了稳心神，方才缓步走出书房。心中疑窦丛生，又隐隐升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踏入正厅，沈文渊一眼便看到厅中站着两人。为首的正是顾云笙，他今日未穿官服，而是一身质地精良却不显奢华的靛蓝色直裰，腰间悬着一枚温润的玉佩，身形挺拔，面容清俊，气质沉稳。见沈文渊进来，他立刻上前几步，躬身长揖，姿态恭敬而不卑微：“下官顾云笙，冒昧登门，叨扰沈大人。”

而站在顾云笙侧后方半步的，是一位身着五品官服、面容和煦的中年官员。沈文渊认得，此人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姓方，虽是清贵文官，却与东宫走动颇勤，是太子一派的得力人物。

沈文渊心中又是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含笑抬手：“顾员外郎客气了，方学士也在，快请坐。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三人分宾主落座。顾云笙并未立刻说明来意，而是再次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双手奉上，语气诚挚：“沈大人，下官承蒙圣上不弃，忝为员外郎，然根基浅薄，行事常恐有失。久闻沈大人清正廉明，治家有方，府上诸位小姐皆德容兼备，下官……心向往之。”

他顿了顿，耳根几不可察地泛起了微红，但目光却清澈坦荡，直视沈文渊：“今日冒昧，特请方学士为证，斗胆向沈大人求娶府上五小姐沈玉璇姑娘为妻。下官自知门第低微，不敢高攀，唯有一颗真心，愿敬她、爱她、护她一生周全。家中虽无恒产，但下官必当勤勉奋进，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此礼单仅为聘礼之先，若蒙大人不弃，三书六礼，定当竭尽所能，绝不怠慢。”

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情真意切，既表明了仰慕之心，又坦然承认了门第差距，更许下了郑重的承诺。姿态放得极低，诚意却摆得十足。更妙的是，他请来了方学士作证！方学士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同僚情谊，更隐约透出了东宫对此事的默许甚至乐见其成！这无疑给这份“求娶”增添了极重的分量。

沈文渊接过礼单，并未细看，心中却是波涛翻涌。他正愁如何开口，对方竟已主动上门，还带来了如此有分量的“媒人”！顾云笙此举，可谓是给足了他台阶和脸面，将他心中那点关于“门第”和“主动”的顾虑，巧妙而体面地化解了。

他抬眼看向顾云笙，年轻人目光清澈坚定，并无半分商贾的油滑，反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清正与执着。再瞥一眼旁边含笑不语、显然是乐见其成的方学士，沈文渊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顾员外郎少年英才，得圣上器重，前程不可限量。” 沈文渊缓缓开口，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小女玉璇，性情温婉，略通文墨，能得顾员外郎青眼，是她的福气。这门亲事……老夫应允了。”

“下官多谢沈大人成全！” 顾云笙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立刻撩袍，郑重地跪下行了大礼。方学士也在一旁笑着拱手道贺：“恭喜沈大人，恭喜顾员外郎！天作之合，佳偶天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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