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余烬、药香与无声的成长
厉寒舟的剑光与封印,如同神迹降临,斩碎了即将吞噬村庄的黑暗,却也抽干了青泉村最后一丝沸腾的生气。劫后余生的村庄,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漫长的沉寂,仿佛一头重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时,连呜咽都显得费力。
叶小杰的恢复,缓慢得令人心焦。最初半个月,他几乎整日昏睡,醒来时也目光涣散,对周遭反应迟钝,说话只能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剧烈的头痛如同附骨之疽,每当记忆试图回溯土地庙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或是试图集中精神思考时,便会猛烈发作,疼得他浑身冷汗,眼前发黑。镇魂玉的破碎,似乎不仅带走了他对地脉的微弱感知,也重创了他某种更内在的、关乎精神凝聚的力量。
孙老头几乎住在了叶小杰家。这位平素节俭的老人,此刻毫不吝啬地动用着自己压箱底的珍藏:五十年份的老山参切片吊命,安魂草配合朱砂蜜炼的药丸宁神,甚至将早年偶得、一直舍不得用的一小截“血茯苓”也磨成了粉,混在粥里给叶小杰喂下。他的药方不断调整,时而温补元气,时而疏通淤滞的经脉,时而又需压制因神魂受损而时不时出现的惊悸与虚火。
“能捡回命,已是万幸。这神魂之伤,最是磨人,急不得,只能靠药力温养,靠时间磨。”孙老头每次诊完脉,总会对忧心忡忡的赵氏如此说,浑浊的老眼中却藏着深深的忧虑。他能调理叶小杰的身体,但那意识深处的创伤,非药石所能及。
叶小杰自己,则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清醒时,疼痛和虚弱占据了一切;昏睡时,又时常坠入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有时是土地庙上空那毁天灭地的漆黑光柱,有时是村民聚焦而来、几乎将他撕裂的庞杂愿力,有时又是厉寒舟那斩破一切的青色剑光……更多的,是一片无边的黑暗与寂静,只有掌心似乎残留着镇魂玉最后碎裂时,那一声轻微的、冰凉的“咔嚓”感。
系统界面一直保持着灰暗的沉寂,没有任务,没有提示,连属性面板都模糊不清,仿佛与他受创的神魂一同休眠。那幅古老卷轴的虚影,在意识深处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霾,难以触及。他就像一个被骤然抛回纯粹凡人境地的修士,孱弱,茫然,且充满不适。
然而,生活总要继续,尤其是在付出如此惨重代价才换回的“继续”面前。
村庄的重建在沉默中推进。土地庙被一圈新砍伐的、削尖的木桩围起,挂上了村长亲手书写的“仙师封禁,生人勿近”的简陋木牌。那日抵抗黑雾的痕迹被慢慢清理,翻倒的灶台拆除,焦黑的土地被新土覆盖。倒塌的房屋在原址上重新立起骨架,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成了村庄白日里最主要的背景音。只是,这忙碌中少了往日的说笑,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凝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褪不去的疲惫,以及一种劫后余生、对日常生活倍加珍惜的小心翼翼。
叶小杰家的门槛,确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闹,但这份热闹也透着一种克制的安静。王婶会端来一小碗熬得浓稠的鸡汤,轻轻放在外间桌上,对赵氏小声说几句“给小杰补补”,便匆匆离开,不多打扰。张铁匠让徒弟送来一把新打的、轻巧结实的铜壶,说是“烧水方便”。赵猎户偶尔会扛着新猎到的、不算肥硕的野兔或山鸡过来,放下就走,黝黑的脸上挤不出笑容,只是重重拍拍叶小杰露在被子外、瘦可见骨的手腕。连往日最闹腾的孩子们,经过他家院子时,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压低声音。
人情谱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那些飙升的数值背后,是实实在在的、沉默的关怀与感激。叶小杰能感觉到,只是无力回应。他多数时间只是静静躺着,看着窗外光影移动,听着远处隐约的动静,或者在赵氏和小草的搀扶下,在院中那张旧藤椅上,一坐就是半天,看着那罐在窗台上、因为他昏迷疏于“鼓励”而长得有些蔫头耷脑的白菜苗。
直到将近一个月后,那种要将脑袋劈开的剧痛才逐渐减弱,变成了持续的、沉闷的胀痛。思绪虽然依旧迟缓,但已能连贯。他开始能清晰感知到身体的虚弱——并非简单的无力,而是一种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的“虚”,稍微动弹便气短心悸,盗汗不止。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叶小杰被扶着坐在院中藤椅上,身上盖着薄被。小草蹲在他脚边,用一根草茎逗弄着蚂蚁,小声地、断断续续地跟他讲着村里的新鲜事:“……虎子他爹昨天在后山踩到个捕兽夹,不是咱们村的,吓坏了……王婶家的芦花鸡又下蛋了,她偷偷塞给我一个,说给哥哥吃……孙爷爷这几天老是去祠堂后面,对着那些烧黑的土发呆……”
叶小杰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墙角。那里,之前为了“巩固方寸之地”而堆放的、不起眼的旧渔网和枯草柴垛还在,在阳光下显得平凡而宁静。他心中微微一动,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将一缕注意力投向脚下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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