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余烬、微光与七日

土地庙方向的毁灭白光与惊天动地的轰鸣，如同一个休止符，骤然掐断了青泉村持续数月的恐惧与挣扎。那吞噬一切的白光散去后，留下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绝对寂静，以及远处那个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琉璃的焦黑巨坑，在炽烈阳光下蒸腾着扭曲的空气。

劫后余生的村民们，在最初的震撼与呆滞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与嘶吼。不是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在确认死亡威胁真正消失后的彻底宣泄。人们互相搀扶着，从藏身的地窖、屋角、柴垛后走出，脸上涕泪横流，茫然地环顾着面目全非的村庄边缘，最终，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个深坑，以及深坑边缘倒伏的三人身上。

叶小杰、赵猎户、孙老头。

“小杰——！”

“赵哥！孙伯——！”

哭喊声变成了惊惶的呼唤。赵氏和小草哭喊着冲出祠堂，王婶、张铁匠等人紧随其后，跌跌撞撞地奔向巨坑边缘。

赵猎户和孙老头最先被扶起。两人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嘴角带血，显然被爆炸的冲击波震伤，昏迷不醒，但胸膛尚有起伏。村民们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抬到荫凉处，孙老头随身药箱里的救急药丸被翻出来，和水灌下。

唯有叶小杰，静静地躺在焦土边缘，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身上不见明显外伤，却仿佛一尊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的琉璃人偶，生机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赵氏扑在他身上，触手一片冰凉，吓得魂飞魄散，连哭都忘了，只是颤抖着手，不敢用力，徒劳地想要暖热他。

“孙伯！孙伯你醒醒！看看小杰！看看小杰啊！” 王婶摇晃着刚刚灌下药、悠悠转醒的孙老头。

孙老头艰难地睁开眼，顾不上自身伤势，连滚爬爬扑到叶小杰身边，三指搭上那几乎摸不到的腕脉，又翻开眼皮，瞳孔涣散，生机如风中残烛。他老脸瞬间惨白，哆嗦着从药箱最底层摸出一个贴身珍藏的玉瓶，倒出仅剩的三粒朱红色、散发着异香的丹丸——这是他早年行医时，机缘巧合救了一位落魄修士所得的报酬，名为“续命赤霞丹”，据称有吊命奇效，他一直舍不得用。

“快！温水化开！一点点喂进去！千万不能急！” 孙老头的声音嘶哑颤抖。

丹丸化开的药液，带着浓郁的药香，被赵氏用最轻柔的动作，一点点润进叶小杰干裂的嘴唇。一炷香，两炷香……叶小杰的脸色依旧死白，但那一线微弱的呼吸，似乎……真的，顽强地维系住了，没有断绝。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巨坑另一侧，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正是去而复返的厉寒舟。他面色比之前略显苍白，气息也略有波动，显然彻底湮灭那地底邪物、并重构封印，对他而言也绝非轻而易举。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焦黑巨坑和其中隐现的、更加复杂稳固的新封印符文上，确认无误后，才转向被村民围拢的叶小杰三人。

他没有靠近，只是隔空抬手，遥遥一点。三道细若发丝的青色灵力，精准地没入叶小杰、赵猎户、孙老头的眉心。

赵猎户和孙老头闷哼一声，脸上涌起一抹血色，呼吸明显粗重平稳起来。而叶小杰……那丝青色灵力没入后，仿佛泥牛入海，只是让他冰冷的身躯，极其微弱地回暖了一丝，那缕将熄的生机，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托”了一下，没有继续下滑，但也未见任何起色。

厉寒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留下的本源灵力，竟只能做到如此程度？此子身躯与神魂的破损，比他预想的还要彻底、还要诡异。

他没有再出手，只是对闻声望来、满脸惊惶与祈求的村民淡淡道：“性命已暂时吊住。带回去，静卧，勿扰。此子……”他看向叶小杰，“需绝对静养，能否醒来，看他造化。”

说罢，他不再理会众人，身形一晃，已出现在巨坑中心上空。他凌空盘坐，双手掐诀，道道青色符纹自他周身涌现，如同活物般融入下方新生的封印之中，进行最后的稳固与调理。炽烈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与下方焦土和青色符文交织成一幅奇异而充满威仪的景象。

村民们如梦初醒，在村长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将叶小杰三人抬起，送回各自家中。赵猎户和孙老头伤势虽重，但根基未损，又有厉寒舟的灵力疏导，回到家中不久便相继苏醒，只是虚弱无比，需要长时间将养。

唯有叶小杰，被安置在自家炕上，如同沉睡，又如同逝去。只有胸口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和孙老头每日诊脉时，指尖下那顽强到不可思议的、一丝微弱到极点的跳动，证明着他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厉寒舟在巨坑上空，一坐便是七日。

这七日，青泉村在缓慢地舔舐伤口。房屋修缮，清理废墟，埋葬不幸死于地动和混乱的牲畜，重新点燃灶火。每个人都沉默了许多，但眼神中多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望向村东那焦黑巨坑和坑上青色身影时，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感激。叶小杰家的门槛再次被踏破，村民们放下能找到的最好的食物、药材，低声询问情况，在得到孙老头沉重的摇头后，默默离开，眼中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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