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杰在屋内听得清楚。借坐?喝茶?这文砚先生,似乎打定主意要在这里“盘桓”了。他无法阻止,只能静观。
赵氏略一犹豫,便应下了,将文砚让到院中老槐树下,搬了桌椅,又取了碗盏。文砚果然从书篓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筒,倒出些色泽淡黄、散发着清冽松香的碎末,用滚水冲泡,松香混着茶香,顿时在院中弥漫开来。
“好香的松茶!”赵氏赞道。
“山野之物,不值一提。”文砚谦道,目光却似无意地,透过敞开的屋门,再次投向炕上的叶小杰,以及他手边小几上的笔墨纸砚,和枕边的石头、拓片、木片。“小兄弟今日气色,似乎比昨日又好了些。”
叶小杰无法回应,只是眨了眨眼。赵氏代为客气了几句。
文砚慢慢啜饮着松茶,似乎真的只是来闲坐赏景。他不再提石板,也不谈棋,只是偶尔与赵氏闲聊几句村中风物、收成年景。但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极其自然地在叶小杰屋内的几样物事上流连:那些墨迹未干的毛边纸,沙盘上未抹去的“水脉图”,枕边陈列的石头、木片、拓片……
叶小杰心中了然。这位文先生,果然是在观察自己。他尽量保持平静,目光低垂,仿佛对院中的谈话漠不关心,只是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偶尔轻微活动一下。
过了一会儿,文砚忽然放下茶碗,从书篓中又取出那副简易石棋,却没有摆开,只是拈起一枚深色石子在手中把玩。那石子圆润,颜色深褐,带有天然的不规则纹理。
“赵家娘子,你可知这棋子是用何物所制?”文砚忽然问。
赵氏摇头:“民妇眼拙,看不出来。”
“此乃深潭底层的沉泥,混合了铁矿砂,经反复淘洗、捶打、阴干,再以低温烧制而成。”文砚缓缓道,指尖摩挲着棋子表面,“看似寻常,却每一颗都略有不同,因其泥性、砂粒分布、火候差异所致。这纹理,便是其‘出身’与‘经历’的天然印记。”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再次飘向屋内叶小杰枕边的河卵石。“就如同小兄弟枕边那枚石头,其上的水纹,亦是千万年水流冲刷、地脉变动所留。石有石纹,木有木理,棋有棋质,人……亦有人之‘气象’与‘心纹’。观物可观人,观人亦可悟物。”
这番话,看似闲聊,却字字珠玑,暗含机锋。叶小杰心中剧震。这文砚,是在借物喻人,点醒自己么?他提到“人之气象与心纹”,难道他真能从自己这病弱之躯、以及身边的杂乱物品中,“看”出些什么?
叶小杰强压心头波澜,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文砚似乎并未期待回应,说完便继续喝茶,目光投向院外远山,不再言语。松茶的香气与院中草木清气混合,槐荫筛下斑驳光影,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静谧。
又坐了一盏茶功夫,文砚起身告辞,依旧未提石板之事,仿佛真的只是来喝杯茶、闲坐片刻。临走前,他对赵氏道:“若那石板找到,烦请告知一声。老朽这两日,都会在村西头废弃的土地庙……哦,是那大坑附近的山坡上结庐暂住,观山望气。娘子若有闲,也可来坐坐。”说罢,拱手一礼,飘然而去。
土地庙大坑附近的山坡?观山望气?叶小杰心中疑窦更深。此人选择在那等“凶地”附近暂住,意欲何为?真的只是“观山望气”?
文砚走后,屋内院中,似乎还残留着他那沉静从容、却又仿佛能洞察细微的气场。叶小杰久久不语,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文砚关于“石纹、木理、棋质、人心纹”的话语。
这位神秘的文砚先生,如同一颗突然投入池塘的石子,在他平静(至少表面平静)的养病生活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叶小杰不知道他是友是敌,是机缘还是麻烦,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但同时,文砚那渊渟岳峙的气度、富含哲思的谈吐、以及对“纹”与“势”看似随意实则深刻的见解,也如同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看到了“苟”在村里之外,另一个更加广阔、更加精微的世界的一角。
下午,孙老头从镇上回来,带回一些新药材和几本旧的医书杂记。叶小杰用眼神询问文砚之事,孙老头听赵氏说了经过,捻须沉吟:“文砚?未曾听闻。听描述,倒像是个有见识的隐士。他对石板和古谱感兴趣?这倒奇了。不过,他既无恶意,又住在村外,暂且不必理会。他若再来,以礼相待便是。小杰,你如今心思宜静,莫要为外事扰了心神。”
叶小杰点头,明白孙老头的顾虑。但他心中那丝涟漪,却难以完全平息。
傍晚,他进行“暮色炊烟图”观测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村西土地庙方向。夕阳下,那片被厉寒舟封印的焦黑巨坑和周围山坡,笼罩在一片金红色的光辉中,静谧而神秘。他试图想象,文砚在那山坡上“结庐暂住”、“观山望气”的情景。
此人究竟看到了什么“气”?又在“观”什么?
夜色渐浓,月华如水。叶小杰没有碰沙盘,也没有研墨。他只是静静地躺着,脑海中,将文砚今日的言行举止、气度谈吐,与之前观察到的所有“纹”、“势”、“棋”、“阵”的感悟,缓缓地交织、对比、分析。
然后,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在虚空之中,以极其缓慢、沉稳的速度,划了三道平行的、长度不一的横线。
接着,在三道横线的下方正中位置,轻轻点了一下。
仿佛在复盘文砚今日那番关于“纹、理、质、心”论述的逻辑骨架,也仿佛在为自己心中那幅因文砚出现而变得更加复杂微妙的世界图景,标注下一个新的、需要静观其变的——
观察点。
夜风穿过窗棂,带来远山松涛的呜咽,也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自村西山坡飘来的、极淡的松香。
叶小杰缓缓闭上眼。
他知道,这位不期而至的“文砚”先生,或许将成为他这段漫长恢复期与“苟”道生涯中,一个难以预测、却又无法忽视的变数。
而他需要做的,便是在这变数之中,继续“观”纹,“听”势,“养”心,“筑”篱。
以不变,应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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