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这天,沈星晚在储藏室的角落翻出个竹篮,竹篾的颜色已经泛出深黄,提手处缠着圈蓝布条,是她年轻时亲手缠的。篮子的缝隙里还卡着几片干枯的玉米叶,是去年秋收时留下的痕迹。她用软布擦去篮底的灰,竹篾的清香混着陈年的谷物气息漫出来,像把四季的味道都装在了里面。
“太奶奶,这篮子能装我的画吗?”小棠抱着刚画好的《秋天的果园》跑进来,画纸上的苹果红得发亮,柿子黄得像小灯笼。她把画往竹篮里一塞,竹篾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和画里的果实打招呼。
沈星晚拎起竹篮晃了晃,篮底的编纹细密得像鱼鳞:“这篮子可结实了,是你太爷爷年轻时编的。他说‘竹篾要选清明前的新竹,削得薄如纸,才能编出不漏米的篮’。当年他去山里砍竹,脚被蛇咬了一口,还惦记着家里等着装粮的篮子,硬是瘸着腿把竹子背了回来。”
竹篮的内侧贴着张褪色的烟盒纸,上面是陆景琛用铅笔写的字:“三月采香椿,五月摘槐花,七月掰玉米,九月收红薯”——是当年记着采野菜的日子。沈星晚指着“三月采香椿”那行字笑:“你太爷爷总说,头茬香椿要趁露水没干时摘,‘带着水汽的最嫩’。有年春天他起晚了,愣是爬到树顶摘了一小把,回来时裤脚全被露水打湿,却说‘值当,给星晚拌豆腐吃’。”
小棠把画拿出来,往竹篮里装了几个橘子:“太奶奶,我们去给陈阿婆送点水果吧?她上次说爱吃橘子。”
“好啊,”沈星晚摸了摸竹篮的提手,蓝布条已经磨得发亮,“以前你太爷爷就用这篮子给街坊送菜,春天送新挖的荠菜,夏天送自种的黄瓜,秋天送晒好的干辣椒,冬天送腌好的萝卜干。他说‘好东西要分着吃,才更甜’。”
走到院门口,正遇上李爷爷背着药篓回来,篓子里装着刚采的艾草。“星晚丫头,这篮子还在用啊?”李爷爷笑着说,“当年我家孙子出疹子,就是景琛用这篮子给我送的艾草,说‘煮水洗澡能止痒’,篮子里还垫着块棉布,怕艾草蹭掉了药劲。”
沈星晚低头看了看篮底,果然有块暗纹的棉布,针脚是她熟悉的“十字缝”——是陆景琛缝的,他总说“干活要细,不能毛躁”。她忽然想起那年夏天,陆景琛用这篮子给中暑的张大爷送绿豆汤,汤碗用棉絮裹了三层,说“不能让凉气跑了”,回来时篮子里还留着绿豆的清香。
到了陈阿婆家,老人正坐在廊下择白菜。“哟,这不是景琛编的篮子吗?”陈阿婆接过橘子,手指抚过竹篾的纹路,“当年我家老王走不动路,景琛就用这篮子给我们送米,每次都装得冒尖,说‘阿婆牙口不好,多吃点软米’。”她忽然从柜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金银花,“这是今年新晒的,你太爷爷以前总用这篮子装着泡水喝,说‘败火’,你拿去泡水吧。”
往回走时,小棠把金银花放进竹篮,忽然说:“太奶奶,这篮子像个小仓库,什么都能装。”
“可不是嘛,”沈星晚望着路边的梧桐树,叶子落得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它装过的不只是菜,是日子里的暖。你太爷爷走的前一个月,还拄着拐杖去地里挖了些红薯,用这篮子装着,说‘给小棠留着烤着吃’,结果没等到烤红薯,他就去了……”
话没说完,小棠忽然抱住她的胳膊:“太爷爷一直在天上看着呢,他知道我爱吃烤红薯。”
回到家,沈星晚把竹篮挂在厨房的墙上,正好对着灶台。竹篮里的橘子散发着清香,金银花的干香混在其中,像把四季的味道都拢在了一起。承承来送晚饭时,看到竹篮笑了:“妈,我记得小时候总偷拿这篮子装蚂蚱,被爸追着打,说‘这是装粮的,不能装虫子’。”
“他呀,嘴上凶,心里软,”沈星晚盛了碗热汤,“后来还不是帮你把蚂蚱放进玻璃瓶,说‘别用篮子装,会硌着它们’。”
傍晚,小棠把竹篮里的橘子分给邻居家的孩子,回来时篮子里多了几颗糖、半袋炒花生——是孩子们塞进来的。“太奶奶,你看,篮子会变魔术!”小棠举着竹篮晃了晃,零食在里面“叮叮当当”响。
沈星晚看着竹篮里的“收获”,忽然觉得陆景琛就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拎着装满新菜的篮子,笑着说“星晚你看,街坊们又给咱送菜了”。竹篾的清香里,仿佛还能闻到当年的荠菜香、黄瓜味、红薯甜,混着岁月的暖,在空气里慢慢酿着。
夜色渐深,竹篮在厨房的墙上轻轻晃,提手的蓝布条随着穿堂风摆动,像在和灶台上的铁锅说悄悄话。沈星晚知道,这老竹篮装的从来不是普通的食材,是一辈辈人过日子的念想——是春采时的盼,夏收时的忙,秋藏时的实,冬储时的暖,是那些藏在竹篾缝隙里的牵挂,把零散的日子串成了圆。
就像此刻,竹篮里的糖纸在月光下泛着光,像颗颗小星星,照亮了厨房的角落,也照亮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只要心里装着别人,日子就永远有填不满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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