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院墙上的青砖,沈星晚就拎着木桶往老井走。井绳在她掌心磨出了薄薄的茧,几十年了,这动作熟得像呼吸。木轱辘吱呀转动,带着锈迹的铁链子擦过井壁,发出细碎的声响,惊飞了井台边啄食的麻雀。
“慢着点。”陆景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个新做的木瓢,快步追上,“我来吧。”
沈星晚侧身让他,看着他弯腰握住井绳。他的背比年轻时驼了些,肩膀也不如从前宽厚,但拉起水桶时,手臂上的肌肉还是绷出紧实的线条。井水被提上来的瞬间,带着股沁骨的凉,水面映着两人的影子,鬓角的白头发在晨光里看得格外清。
“这井可有年头了。”沈星晚用木瓢舀了点水,洗了洗手,“记得刚嫁过来时,你娘总说,这井的水甜,养人。”
陆景琛把水倒进沈星晚的木桶,水花溅起几滴,落在井台的青苔上。“可不是,当年媒人来说亲,你娘头一个问的就是‘院里有老井没’。她说有老井的人家,日子过得踏实。”
他说着,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藏着串没说出口的笑。沈星晚也笑,想起当年自己偷偷来看这院子,就是被这口老井吸引的。那时井台边还搭着葡萄架,浓绿的叶子垂下来,遮住半口井,井水晃悠悠地映着天,像块嵌在地上的大镜子。
“前儿个小宝说,想在井边种点丝瓜。”陆景琛提起水桶,“我看行,藤蔓爬起来,夏天能遮点凉。”
小宝是他们的孙子,刚上小学,皮得像头小犊子,昨天还拿着粉笔在井台上画小乌龟,被沈星晚追着打了半院子。
“种吧,”沈星晚拎起另一桶水,“让他自己浇,省得天天野得不着家。”
两人并肩往厨房走,水桶晃悠着,洒出的水在石板路上洇出深色的痕迹。院角的菜畦里,小宝种的番茄刚冒出嫩芽,嫩绿的叶子卷着边,像刚出生的小猫爪子。沈星晚早上看过,偷偷浇了点井水,就盼着能早点结出红透的果子。
“对了,”沈星晚忽然想起,“昨天你去镇上,见着老周家的孙女没?说要回来教书了。”
“见着了,”陆景琛点头,“姑娘出息,在城里念了师范,偏要回村小学。她说就想让娃们多认点字,别像咱年轻时,写信都得求人。”
沈星晚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炊烟。村里的小学还是老样子,土坯墙,黑瓦顶,只是去年翻新了窗户,换上了亮堂的玻璃。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趴在教室的泥桌上写字,铅笔头磨得只剩一点点,还攥在手里舍不得丢。
“这才是好姑娘。”沈星晚叹口气,“咱小宝以后就归她教,保管比他爹强。”
陆景琛笑出声:“你又编排建军。他小时候不也总逃学去摸鱼?现在不照样把生意做起来了。”
说起儿子建军,沈星晚嘴角就忍不住上扬。那小子继承了陆景琛的实诚,也带着点她的犟脾气,开了家农产品网店,把村里的核桃、花椒卖得老远,去年还被镇上评为“致富能手”。
回到厨房,陆景琛把井水倒进大水缸,水花撞出清脆的响。沈星晚则拿出玉米面,准备烙饼。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把她的脸映得红扑扑的,鬓角的白发也染上暖黄的光。
“中午叫小宝过来吃饭,”沈星晚用擀面杖擀着面团,“让他看看自己种的番茄苗长多高了。”
“得让他带点零花钱,”陆景琛蹲在灶前添柴,“昨天说想吃冰棍,给他买两根。”
“你就惯着他吧。”沈星晚嘴上嗔怪,手里的擀面杖却擀得更匀了,饼坯上的花纹像朵慢慢开的花。
井台上的木轱辘还在慢悠悠地转,阳光穿过葡萄架的新叶,在井水里碎成星星点点。小宝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回来,蹲在菜畦边,用小铲子给番茄苗松土,嘴里念念有词:“快点长,快点长,长出红果果给奶奶吃。”
沈星晚透过厨房的窗户看着,忽然觉得,这老井的水,不仅养人,还养日子。一辈辈的人喝着井水生息,就像井台上的青苔,枯了又绿,绿了又枯,却总有新的嫩芽,从石缝里钻出来,带着劲地往上长。
陆景琛添完柴,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笑着说:“你看这日子,多像这井水,看着静悄悄的,底下全是活泛的劲儿。”
沈星晚点点头,把擀好的饼坯放进锅里,滋啦一声,香气立刻漫了开来。是啊,日子不就是这样?老井还在,新人辈出,井水甜,饼香暖,连风里都带着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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