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门后的挂钩上，挂着顶褪色的麦秸草帽，帽檐破了个三角形的豁口，帽顶用蓝布条缝了圈，布边都磨成了絮状。沈星晚摘下草帽，往里面看了看，麦秸间还卡着片干枯的玉米叶——那是陆景琛去年秋收时带回来的，当时他说“这叶子能当书签”，结果就一直卡在里面。

“太奶奶，这草帽都破成这样了，咋还挂着？”小宝踮脚够着草帽的绳结，绳头打着个死结，是用粗棉线缠的，颜色比草帽还旧。

沈星晚把草帽往头上比了比，帽檐刚好遮住眉眼，麦秸蹭着额头，有点痒。“这是你太爷爷的‘宝贝’，”她指着帽檐的豁口，“那年他在地里摘棉花，被冰雹砸的，当时光顾着护棉花，帽子被砸出个洞，自己后脑勺肿了个大包，却笑着说‘帽子替我受了罪，值了’。”

草帽的内侧，缝着块小小的白布，上面用墨笔写着个“陆”字，字迹被汗水浸得发晕，却依旧清晰。“这是你太奶奶缝的。”沈星晚的指尖划过那个字，“她说下地的人多，帽子长得都一样，绣个名字就不会拿错。你太爷爷总说这布磨得慌，却每天都戴着，晚上摘下来还得对着灯照照，看‘陆’字磨没磨掉。”

小宝把草帽扣在头上，帽檐压得太低，啥也看不见，她伸手往上推，却摸到草帽顶上的蓝布条——布条上有个小小的补丁，是用红布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只小蝴蝶。“这补丁是谁缝的呀？”

“是你姑姑小时候缝的。”沈星晚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她五岁那年，看见草帽顶破了个小洞，偷偷找了我的红针线，学着缝补丁，结果把麦秸缝得乱七八糟，还差点扎到自己手。你太爷爷回来一看，非但没骂她，还举着草帽在院里转了三圈，说‘我家丫头会疼人了’，那补丁就一直留到现在。”

墙角的水缸边，放着个豁口的搪瓷碗，碗里盛着清水。沈星晚把草帽浸在水里，麦秸吸了水，渐渐挺直了些。“天热的时候，他总爱把草帽泡湿了戴，说‘比戴凉帽还舒服’。”她捞起草帽，往檐角甩了甩水，水珠顺着豁口滴下来，落在青砖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有次他在地里割麦，中暑晕了过去，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的草帽呢’，后来才知道，他是怕草帽被太阳晒得更脆了。”

草帽晾在绳子上，麦秸在风里轻轻晃，像谁在点头。小宝忽然发现，草帽的绳结里缠着根细细的稻穗，谷粒早就空了，只剩下干瘪的壳。“这稻穗也是太爷爷留下的？”

“是他割最后一茬稻子时带回来的。”沈星晚望着草帽，声音轻了些，“那天他说‘今年稻子长得好，留个穗子做念想’，结果没过多久就……”她顿了顿，用手理了理麦秸，“现在每次看见这稻穗，就像看见他站在稻浪里，笑着喊‘星晚，快来帮我递草帽’。”

夕阳从门缝照进来，给草帽镀上层金边，帽檐的豁口处，光漏下来，在地上投下道小小的三角影，像太爷爷眯着的笑眼。小宝看着草帽上的红补丁、蓝布条，还有缠着的稻穗，忽然觉得这顶旧草帽像个装满故事的小口袋，里面藏着太爷爷的汗味，姑姑的小手印，还有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日子。

沈星晚把晾半干的草帽重新挂回门后，绳结系得牢牢的。“等收玉米的时候，咱还带着它去地里。”她对着草帽轻声说，风从门口吹过，草帽轻轻转了转，像在应和：“好啊，咱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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