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口凉水下肚,喉咙里那股灼烧般的干渴略微缓解,但高烧带来的眩晕和身体的极度虚弱,依旧如同沉重的枷锁,将李建国牢牢禁锢在这张破旧的炕上。他闭着眼睛,努力调整着粗重而急促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感觉肺部火辣辣的疼。
融合的记忆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与现实的感知交织碰撞。现代的繁华喧嚣与此刻的贫病交加,形成了一种荒诞而真切的割裂感。但他知道,他必须尽快适应,必须弄清楚眼下的处境。
“哥……你还难受吗?”妹妹李岚韵怯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未散尽的哭腔和浓浓的担忧。她的小手依旧紧紧抓着他滚烫的手腕,仿佛一松开,哥哥就会再次陷入昏迷。
李建国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还有些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妹妹那张放大的、写满焦虑的小脸。他努力扯动嘴角,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异常艰难,最终只化作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
“没……事。”他声音沙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一些,“岚韵……哥睡了多久?”
岚韵见他还能清楚地说话,眼中的忧虑稍减,连忙回答:“从……从前天晚上开始,你就一直烧,说胡话,喊都喊不醒……”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我吓死了……哥,爸已经不在了,你要是也……我怎么办啊……”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掉落在李建国的手背上,带着冰凉的触感。
父亲……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也勾起了这具身体深处最原始的悲痛。李建国的心脏猛地一抽,那股属于原身的、混合着崇敬、依赖与骤然失去的巨大悲伤,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意识里。
他反手,用尽此刻最大的力气,轻轻握了握妹妹瘦小的手,传递着一丝微薄却坚定的力量。
“岚韵……”他声音低沉,带着询问,“跟哥说说……爸……到底怎么回事?哥之前……烧糊涂了,有些事……记不清了。”
他需要从妹妹口中,再次确认那些关键的信息,一方面是梳理记忆,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在这个八岁小女孩的视角里,这件事以及后续的发展,究竟是怎样的。
岚韵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是……是厂里来的叔叔说的……说爸是英雄……”
在她的叙述中,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月二十号,晚上。父亲李铁柱下夜班,快到轧钢厂家属院的时候,听到围墙边有异常的动静。他悄悄摸过去,发现有人正鬼鬼祟祟地试图破坏厂里的变压器(敌特破坏国家财产)。父亲当即大喝一声,冲上去与那人搏斗。那敌特身上带着凶器,父亲虽然身强力壮,但在搏斗中还是被刺中了要害……最后,他死死抱住那个敌特,直到厂里保卫科的人闻声赶来……敌特被抓了,但父亲……因为流血过多,没等到送去医院……
“厂里的领导……还有街道的王主任……都来了。”岚韵的声音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他们说,爸是为了保护国家财产牺牲的,是……是烈士。给发了光荣匾,还说……以后会发抚恤金,还有一个工位,可以让哥你去顶替……”
烈士。抚恤金。工位。
这个词,如同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李建国的心头。这是父亲用生命换来的,是他和妹妹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也必然是院里那些觊觎者目光的焦点。
“那……院里的人呢?”李建国沉默了片刻,继续引导着问,声音依旧虚弱,但眼神却锐利了几分,“爸走了,哥又病着……这些天,都是怎么过的?”
提到院里的人,岚韵的小脸黯淡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委屈。
“一大爷(易忠海)、二大爷(刘海中)、三大爷(闫富贵)……他们一起来看过一次。”岚韵回忆着,“一大爷说,让我别怕,有院里大爷们做主……他问咱家钱还够不够用,说抚恤金下来之前,要是困难,他可以先帮着……保管。”
保管?李建国心中冷笑。易忠海这老狐狸,果然第一时间就想把手伸向那笔抚恤金。打着“帮忙”的旗号,行掌控之实。
“二大爷……就问爸的后事办得怎么样,说有什么需要院里出力的,尽管找他。”岚韵学着刘海中的语气,带着点官腔,“三大爷……就问了下哥你什么时候能好,能不能去上班顶工位,还说……他家解成哥也闲着,要是哥你身体不行……”
闫富贵!这算盘打得,他在现代隔着时空都听见了!这是盼着他好不了,好让他儿子闫解成有机会顶上那个工位呢!
“那……还有别人吗?”李建国压下心头的冷意,追问道。他想知道,这冰冷的大院里,是否还有一丝人情的暖意。
岚韵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光亮:“前院的张大娘,知道咱家没开火,前天晚上偷偷塞给我两个窝窝头,还小声让我别声张……后院的黄大婶,昨天也悄悄给了我一个,还带了一小撮咸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