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刚过,四合院里的那棵老槐树爆出满树新绿。午后阳光透过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光影。李建国搬了把椅子坐在自家屋檐下,膝上摊着本《立体几何》,手里捏着支铅笔,正对着一道空间向量题皱眉。
再过两个多月就要高考,他每天的时间被切割成精确的块:上午去丰泽园当班,下午复习数理化,晚上则进空间研读医书、练习五禽戏。灵泉水的滋养让他的精力远超常人,但面对这个时代略显粗粝却极其扎实的教材,仍不敢有丝毫懈怠。
铅笔在草稿纸上划过沙沙声响。就在他即将抓住解题关键时,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断了思路。
李建国抬眼。
前院门洞那儿,闫富贵正探着身子往这边张望。见李建国看过来,他脸上立刻堆起笑,手里还提着个网兜——里头装着两个干瘪的苹果,还有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看不清是什么的点心。
“建国,看书呢?”闫富贵踱过来,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仿佛怕惊扰了学问。
李建国合上书,起身:“闫老师,您这是?”
“咳,没事,没事。”闫富贵把网兜往前递了递,“这不,学校发了点水果,想着你备考辛苦,给你送两个,补补脑子。”
李建国没接,只是看着那网兜。苹果表皮已经起皱,怕是放了有些时日;那包点心看着也不像新鲜货。但他脸上仍是温和的笑:“闫老师太客气了。我这儿什么都不缺,您留着给解成、解放他们吃吧。”
“他们小子家家的,吃那么好干啥。”闫富贵硬把网兜塞到李建国手里,眼神却往屋里瞟,“那个……建国啊,你妹妹没在家?”
“岚韵上学去了。”
“哦,好,好。”闫富贵搓了搓手,脸上显出几分局促。这位小学语文教员平日里最重“体面”,此刻这般作态,必是有难以启齿的请求。
李建国心下了然,却只当不知,转身从屋里拎出暖壶,倒了杯白开水:“闫老师,您坐。我这也没茶叶,您将就喝口白水。”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闫富贵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双手接过搪瓷缸,却不喝,只是捧着。阳光照在他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上,领口袖口都磨出了毛边。
沉默在院子里蔓延。只有槐树上麻雀叽喳。
终于,闫富贵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更低:“建国啊,你在丰泽园……现在说话挺管用吧?”
“我就是个厨子,听掌柜的和范师傅安排。”李建国说得轻描淡写。
“瞧你说的!”闫富贵往前凑了凑,“谁不知道你现在是丰泽园的头灶,栾老板面前的红人!连范师傅都把你当亲徒弟看。你一句话,后厨那些事,还不是……”
他说到这儿停住了,眼巴巴看着李建国。
李建国端起自己的水杯,慢慢喝了一口,等着下文。
闫富贵见他不动声色,只得把话挑明:“是这么回事。我家解成,你也知道,今年十八了,在街道办的装卸队干了快一年,那是又苦又累,还没个前程。我就想着……能不能托你的关系,在丰泽园给他谋个差事?哪怕是后厨当个学徒,洗菜、切墩都行!好歹是门手艺,将来饿不着。”
说完这些,闫富贵脸上火辣辣的。他自诩知识分子,向来瞧不起“伺候人”的行当,可如今为了大儿子的前程,不得不拉下这张老脸。
李建国沉默着。
他当然能在丰泽园说上话。栾老板对他器重,范师傅对他信赖,安排个学徒的位置并非难事。但他更清楚闫富贵是什么人——算盘精,无利不起早。今天你帮了他,明天他就觉得理所应当;哪天帮不上忙了,转头就能怨你。
况且,闫解成那小子他也见过几回,干活偷奸耍滑,嘴上还没个把门的。真弄进丰泽园,怕是麻烦比用处多。
“闫老师,”李建国开口,语气诚恳,“丰泽园招学徒,有章程。一要身家清白,二得肯吃苦,三还得有点眼力见儿。解成人是机灵,但后厨的苦您可能不知道——冬天手泡在冷水里洗菜,夏天守着火炉子汗流浃背,一天站十几个时辰是常事。而且学徒头三年,每月就几块钱的补贴,怕是还没他在装卸队挣得多。”
闫富贵连忙说:“钱少不怕!学手艺嘛,开头都苦。解成能吃苦!”
李建国心里暗笑。闫解成要是能吃苦,太阳怕是要打西边出来。
“这样吧,”他放下杯子,“我回头问问范师傅,看后厨最近缺不缺人。但闫老师,丑话说前头,我只能帮着递个话,成不成,还得看解成自己的造化,还有丰泽园那边的意思。”
“那是,那是!”闫富贵喜出望外,站起身来直拱手,“建国,有你这句话就行!不管成不成,这份情我记着!”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闫富贵才千恩万谢地走了。走到月亮门那儿,还回头冲李建国笑笑,这才消失在前院。
李建国坐回椅子上,重新翻开《立体几何》,却看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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