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四九城机械厂迎来了一批特殊客人——四九城大学机械工程系和物理系的联合参观团。
早晨八点,两辆解放牌大卡车停在机械厂门口。李建国从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初春的早晨还很冷,哈出的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雾。他今天特意穿了那身最整洁的中山装,虽然洗得有些发白,但浆洗得笔挺。
“同学们,排好队,按分组进厂!”带队的王教授在前面喊道。
这次参观是按专业交叉分组的,每组五人,有机械系的学生,也有物理系的学生。李建国拿出分组名单,找到自己的组别——第三组。组员名单上,第四个名字让他心跳快了一拍:林婉清。
“建国,咱们一组!”周卫国的大嗓门在旁边响起,“哟,还有物理系的同学,这位是……”
李建国转过头,看见林婉清正从另一辆卡车上下来。她今天穿着深蓝色的工装裤和同色棉袄,头发扎成一根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虽然打扮朴素,但在灰扑扑的人群中,依然显得格外出挑。
“林婉清同学,物理系。”她自我介绍,声音依然清冷,但比上次在图书馆时多了一丝温度。
“我叫周卫国,机械系,建国的好哥们!”周卫国热情地伸出手。林婉清礼节性地握了一下,很快收回。
组里另外两个同学也做了自我介绍:机械系的赵文哲,物理系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叫陈明。
“好了,第三组跟我来。”负责接待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车间主任,姓杨,是机械厂的老工人,“大家注意安全,不要靠近运转的机器,有问题可以问。”
机械厂的规模让所有学生都感到震撼。巨大的厂房像一座钢铁森林,天车在头顶隆隆驶过,吊装着沉重的部件。车床、铣床、钻床排成整齐的行列,工人们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在机器前专注地操作。空气中弥漫着切削液、机油和金属粉尘混合的特殊气味。
“这是苏联援助的C620车床。”杨主任指着一台崭新的机床介绍,“加工精度能达到0.02毫米,比咱们自己产的老式皮带车床先进得多。”
学生们围上去看。李建国注意到林婉清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只是看热闹,而是凑得很近,仔细观察机床的结构和铭牌。
“主轴转速范围是多少?”她忽然问。
杨主任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最高1200转,最低40转。同志你是……”
“物理系的,对机械传动有点兴趣。”林婉清回答得很简洁。
参观继续。来到热处理车间时,高温让所有人都出汗了。巨大的退火炉像一头沉睡的怪兽,炉门打开时,热浪扑面而来。
“这是处理齿轮的地方。”杨主任指着一堆刚出炉的齿轮毛坯,“淬火后要回火,消除内应力,不然容易开裂。”
林婉清蹲下身,仔细看那些齿轮:“用的是渗碳淬火工艺?”
“对,你怎么知道?”杨主任更惊讶了。
“看表面的颜色和纹理。”林婉清站起身,“不过渗碳层厚度不均匀,会影响齿轮的接触疲劳强度。”
她说的是很专业的内容。李建国在旁边听着,心里暗暗佩服。一个物理系的学生,对热处理工艺这么了解,不简单。
“林同学说得对。”李建国开口了,“我们最近学的《机械零件》里提到,渗碳层厚度应该是模数的0.2到0.3倍,但实际生产很难控制得那么精确。”
林婉清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认可:“所以现在苏联在研究离子渗氮技术,能更好地控制渗层厚度和浓度梯度。”
“我在一份资料里看到过。”李建国说,“不过那技术对设备要求高,国内暂时还没有。”
两人的对话让其他同学都插不上嘴。周卫国捅了捅赵文哲,小声道:“他俩在说啥?我怎么听不懂?”
赵文哲推了推眼镜:“很前沿的技术,我也只是听说过。”
参观到装配车间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一台正在装配的铣床,在调试主轴时遇到了问题——无论怎么调整,主轴旋转时的径向跳动都超标。
几个老师傅围着机器讨论,有人说是轴承问题,有人说是主轴加工精度不够。杨主任也皱起了眉头:“这台是给沈阳机床厂的样机,月底就要交货,不能耽误。”
李建国和林婉清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趣。
“杨主任,”林婉清忽然说,“能让我们看看装配图吗?”
杨主任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人拿来了图纸。林婉清接过图纸,迅速扫视,然后指着主轴箱结构的一个细节:“这里的定位方式有问题。用两个圆锥滚子轴承面对面安装,预紧力不好控制,容易产生轴向窜动。”
“那该怎么改?”一个老师傅问。
“改成一端固定一端游动。”李建国接话,他也在看图纸,“固定端用双列圆柱滚子轴承,游动端用深沟球轴承。这样既能保证精度,又允许一定的热膨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