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午后,四九城大学图书馆二楼阅览室。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橡木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建国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机械动力学》,旁边是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
上午在丰泽园忙完午市,匆匆吃了两个馒头,就赶回学校。下午没课,正好用来准备下周的课程设计答辩——就是那台小型脱粒机。
但今天,他的注意力不太集中。
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斜对面那个位置。
林婉清坐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列宁装,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小臂。头发剪成齐耳的短发,用一枚黑色的发卡别在耳后,干净利落。此刻她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书,眉头微蹙,神情专注。
李建国认识她,是在开学典礼上。
机械工程系这一届总共四十七个学生,女生只有三个。林婉清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不是因为她多漂亮(虽然确实清秀),而是因为她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
开学第一天,系主任讲话时提到“为国防现代化贡献力量”,别的同学只是鼓掌,林婉清却坐得笔直,眼睛里有光。后来李建国注意到,她走路时腰背挺直,步伐均匀,像是受过某种训练。
还有她的书包——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边角磨得发白,但洗得很干净。包侧面挂着一个军用水壶,那种制式的、铝制的军用水壶,在这个年代的大学校园里并不常见。
几次接触,都是因为课程。
李建国因为要兼顾丰泽园的工作,有时会错过课堂笔记。林婉清的笔记记得极好,字迹工整,重点突出。他找她借过两次,她总是爽快地递过来,不多话,但会提醒一句:“第三节的公式推倒过程我改过,和老师讲的不太一样,你看看哪个更合理。”
她改过的推导,往往更简洁,逻辑更清晰。
有一次课后讨论,讲到齿轮传动效率。李建国随口提了一句:“其实可以考虑用渐开线齿形,承载能力更强,噪音也小。”
这话一出,好几个同学都看过来。这个年代国内的机械教材,关于齿轮还停留在基础知识,渐开线齿形是更先进的理论。
林婉清当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惊讶,也有探究。
“你看过苏联的《机械设计手册》?”她问。
李建国含糊应了一声:“翻过一点。”
从那以后,林婉清偶尔会找他讨论问题。问题都很专业,有时候甚至超出课程范围,涉及到材料力学、流体传动这些高年级的内容。
“同学。”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李建国的思绪。
他抬起头,发现林婉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桌前,手里拿着他那本《机械动力学》。
“你的书。”她递过来,“刚才掉地上了。”
“谢谢。”李建国接过书,发现书里夹着一张纸——是他画的脱粒机传动部分草图。
林婉清的目光在那张草图上停留了一瞬。
“这是什么?”她问。
“课程设计,一个小农机。”李建国说。
“能看看吗?”林婉清的声音里有一丝好奇。
李建国把草图推过去。林婉清在对面坐下,拿起草图仔细看。她看得很认真,手指在图纸上轻轻划过,像是能摸到那些线条背后的结构。
“人力脱粒机?”她抬起头,“为什么不用电动机?”
“农村没电。”李建国解释,“我想设计一个完全不需要电力,材料容易获取,农民自己就能维护的机器。”
林婉清沉默了几秒,点点头:“思路是对的。但你这个传动机构……”她指着图纸上的一个部位,“这里的齿轮比,效率太低。换成皮带传动试试?虽然精度差一点,但成本更低,坏了也容易修。”
李建国眼睛一亮。这个问题他纠结了两天,林婉清一句话就点破了。
“你说得对!”他拿起铅笔,在草图上修改起来。
两人就这样讨论起来。从传动方式说到材料选择,从制造成本说到使用场景。林婉清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有些想法甚至让李建国这个穿越者都觉得惊艳。
“你家里……有人搞机械?”李建国试探着问。
林婉清顿了顿:“我父亲和叔叔都在厂里工作。”
这话说得很模糊。厂里?什么厂?机械厂?军工厂?
李建国没再追问,但心里的猜测又清晰了几分。
几天后的下午,丰泽园。
李建国正在后厨准备晚市的食材,王经理匆匆进来:“小李,天字二号间有客人点名要你做菜。说是你的同学。”
同学?
李建国擦了擦手,掀开后厨门帘看了一眼。天字二号间里坐着四五个人,其中就有林婉清。她今天换了件蓝色的确良衬衫,显得很精神。
同桌的还有三个中年男人,穿着普通的中山装,但坐姿笔直,神情严肃。其中一个国字脸的男人正在说话,手势有力,像是在分析什么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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