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之后进行的军事推演和征兆解读,也充满了牵强附会。主战的军事首领和部分依附于国王的祭司,极力从鸟类的飞行轨迹、祭司在迷幻状态下看到的幻象中,寻找着“必胜”的吉兆。任何不利的迹象都被有意无意地忽略或曲解。小强基于历法和过往天象记录提出的谨慎建议,被淹没在一片主战的喧嚣之中。他看到,一些资深的、更倾向于务实的老贵族和将领,眉头紧锁,却选择了沉默。宫廷内部,暗流涌动。
终于,不顾一切理性的劝阻,阿赫克国王亲自披挂,率领着穆塔尔所能集结的最后精锐,以及为数不多的、尚保持忠诚的盟邦军队,浩浩荡荡地开赴边境。出征那天,场面依旧壮观。国王身着金光闪闪的战服,头戴美洲虎头盔,手持黑曜石大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民众聚集在道路两旁,发出欢呼,但那欢呼声中,似乎缺少了往日的狂热,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命运的祈祷和恐惧。
小强留在城中,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他每日登上最高的宫殿平台,眺望西方战事应发生的方向。时间一天天过去,最初还有零星的前线捷报(很可能是夸大的)传回,鼓舞着留守的人心。但很快,消息变得迟滞而混乱。
半个月后,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溃败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伴随着第一批狼狈逃回的伤兵,瞬间击垮了穆塔尔残存的希望。反击战遭遇了彻底的、灾难性的失败。军队在一条河谷中陷入了卡努尔人精心设计的包围圈。天时也不站在穆塔尔一边——战斗最关键的时刻,突降的暴雨使得弓弦松弛,弓箭威力大减,泥泞的地面更让穆塔尔笨重的步兵方阵行动艰难,成了敌人的活靶子。指挥层面也出现了严重失误,国王阿赫克过于急躁的突击,导致了阵型的脱节。
据逃回来的武士描述,场面极其惨烈。穆塔尔的精锐损失殆尽,盟军四散奔逃。国王阿赫克本人,在亲卫队的拼死保护下,虽侥幸杀出重围,但身中数箭,最严重的一处伤在了大腿,鲜血染红了他的坐骑(如果他当时是骑马的话,或者指他的轿辇)。他不再是出征时那个光彩照人的神圣君主,而是一个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败军之将。
当残破不堪的队伍抬着昏迷不醒的国王回到穆塔尔时,全城陷入了一片死寂。雨水冲刷着街道,却洗不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和……某种悄然滋生的东西——质疑。
国王被抬回了他的宫殿,最优秀的巫医被召去诊治。外伤虽然严重,但并非绝对致命。然而,阿赫克国王的精神似乎在那场失败中彻底崩溃了。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清醒时,他眼神涣散,口中喃喃自语,重复着“为什么……神灵为何抛弃我……”、“我是神圣领主……不该如此……”。他拒绝大部分药物治疗,仿佛肉体的痛苦远不及信仰崩塌带来的毁灭性打击。
宫廷内,气氛变得极其诡异。表面上,所有人都在为国王的康复祈祷,但暗地里,各种流言如同毒蛇般游走。
“听说了吗?国王在战场上……退缩了,他想先跑……”
“巫医说他的伤不至于要命,可他为什么一直不好?是不是……心死了?”
“他流的血,是不是已经不再神圣了?”
“伟大的先王,从未遭遇过如此耻辱的失败……难道,血统的力量……衰弱了?”
这些私语,起初只在最隐秘的角落流传,但很快,就像雨季的霉菌,迅速在贵族、祭司甚至平民中扩散开来。神圣领主,那个介于人神之间、被视为城邦繁荣保障的半神,他的失败本身就已经动摇了根基,而他此刻表现出的脆弱和精神崩溃,更是彻底撕碎了那层神秘而威严的面纱。
在一个依旧雷雨肆虐的深夜——仿佛连天空都在为这片土地哭泣——王宫中突然传出了混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惊呼。第二天清晨,官方发布告示:伟大的阿赫克·瓦扬国王,因伤势恶化,已于昨夜回归星辰诸神的怀抱。
消息传出,穆塔尔没有出现应有的、震天动地的悲恸。反而是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沉默笼罩了全城。人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官方含糊其辞的“伤势恶化”,根本无法取信于人。
更加隐秘、却更具爆炸性的流言,如同地下暗火般燃烧起来:
版本一:国王是自戕的。在极度的羞愧和绝望中,他用一把黑曜石匕首,结束了自己被视为神圣的生命。对于一个神圣领主而言,这无疑是最大的亵渎和背叛,意味着他主动放弃了神灵赋予的职责。
版本二:国王是被处决的。以首席祭司和几位手握实权的大贵族为首的集团,认为一个战败且精神崩溃的国王,已经失去了统治的“卡瓦”(生命力或神圣能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穆塔尔的持续伤害,会招致神灵更大的怒火。于是,他们联手,用“必要”的方式,帮助国王“体面地”回归了星辰,并掩盖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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