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布·休站在中心金字塔的顶端,脚下是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和尸体。他俯瞰着满目疮痍的城市,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和掌控一切的冷峻。他宣布,考科姆家族的统治因其“暴政与不公”而被推翻,新的、由休家族主导的联盟秩序即将建立。
小强行走在劫后的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倒塌的房屋,烧焦的梁柱,散落的财物,以及随处可见的、姿态各异的尸体,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图景。他看到了那个他曾多次拜访的、由考科姆家族控制的市场,如今已是一片狼藉,曾经规整的摊位被掀翻,货物被洗劫一空。
这场“叛乱与屠杀”,不仅仅是一次权力的更迭,更是对玛雅潘社会结构的一次毁灭性打击。维系了百余年的联盟模式,在自身无法调和的矛盾中,以最极端的方式走向了终结。休家族赢得了胜利,但他们接手的是一个元气大伤、遍布仇恨与创伤的城市。那高墙依旧矗立,但它所守护的,不再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文明堡垒,而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内耗、前途未卜的残躯。小强知道,玛雅潘的历史翻开了血腥的一页,而未来的篇章,将由胜利者蘸着失败者的鲜血书写,其内容,恐怕依旧难以脱离暴力和动荡的循环。
晨光,并非带来希望,而是如同一位冷漠的医师,无情地照亮了玛雅潘一夜之间溃烂化脓的巨大创口。小强推开那扇勉强能提供一丝心理慰藉的石屋木门,一股混合着焦糊、血腥、硝烟以及某种更深层腐败气息的浓烈味道,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感官上。他不得不扶着门框,深吸了几口这令人作呕的空气,才能勉强适应。
他踏入的,已不再是他居住了数十年的那座秩序井然(哪怕是压抑的秩序)的城市,而是一座刚刚经历过内脏手术却未曾缝合的、巨大而濒死的躯体。街道上,景象比夜间想象的更为可怖。尸体并未被清理,它们以各种挣扎、蜷缩或奔逃的姿态凝固在石板路上、倾颓的门槛边、甚至公共水井的边沿。血渍早已干涸发黑,大片大片地污染着地面,与泼洒的粮食、破碎的陶器、散落的羽毛饰物混杂在一起。许多考科姆家族及其支持者的宅邸仍在闷燃,黑色的烟柱如同枉死者不屈的魂灵,执拗地升向刚刚亮起的、却显得异常苍白无力的天空。
他首先走向中心金字塔区域。这里曾是昨夜战斗最激烈、也最具有象征意义的地方。祭祀的痕迹与屠杀的狼藉交织在一起:被打翻的香炉,碎裂的神像碎片,与残缺不全的尸体共同构成了一幅亵渎神圣的图景。卡希伯·考科姆的尸体已被移走(或许是胜利者为了某种仪式性的展示),但他倒下的那片石阶,被一层厚厚的、已经凝结的暗红色覆盖,触目惊心。空气中,柯巴脂的余香早已被浓烈的铁锈味和内脏的腥气彻底覆盖。
他看到一队队休家族的武士,以及依附于他们的其他家族武装,正在执行着“肃清”任务。他们挨家挨户,用枪杆砸门,核对名单,将那些躲藏起来的、或被指认出的考科姆派系成员及其家眷,粗暴地拖拽出来。求饶声、哭泣声、绝望的咒骂声,与胜利者冷酷的呵斥和呵斥声,构成了黎明后城市的主旋律。小强看到一个年迈的老妇人,紧紧抱着一个可能只有十岁左右的男孩,跪在地上向一名武士头领磕头,额头已然见血,哭喊着:“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那头领面无表情,只是挥了挥手。两名士兵上前,强行掰开老妇人的手,将那哭喊挣扎的男孩拖走。老妇人瘫软在地,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随即被一名不耐烦的士兵用矛杆击打在背上,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清洗,仍在继续,并且更加系统化。
小强转向他曾熟悉的工匠区。这里同样未能幸免。一些被认为与考科姆家族关系密切的工匠铺子被砸开,工具被捣毁,半成品被扔得满地都是。他找到了陶匠埃克的工坊。门板歪斜地挂着,内部一片狼藉,窑炉冰冷,那些他曾日夜复制的、标准化的羽蛇神陶符,大多已成碎片,散落在泥土和不知是谁的血迹中。埃克本人不知所踪,不知是趁乱逃走了,还是被归入了某一方而遭遇了不测。他那点关于古典艺术的微弱念想,在这席卷一切的暴力洪流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留下。
市场区域更是混乱不堪。这里发生了大规模的抢掠。不仅叛乱者在抢夺战利品,许多平民也加入了这场疯狂的盛宴,他们冲进无人看守的店铺和仓库,抢夺着一切能拿走的食物、布匹、盐块。秩序彻底崩坏,道德底线在生存和贪婪面前荡然无存。小强看到一个瘦弱的男人,为了半袋玉米,与另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人扭打在一起,眼神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
接近正午时分,纳布·休在一支精锐卫队的簇拥下,再次登上了中心金字塔的顶端。他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象征最高权力的混合式礼服,神情肃穆,试图重新赋予这片屠场以“秩序”和“合法性”。他发表了简短的演说,声音通过扩音装置传出,在死寂与零星哭喊交织的城市上空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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