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袋玉米粒被他藏在茅屋墙缝里,用土块堵住。如果被发现……
“专心干活!”监工的吼声传来。
胡安低下头,继续搬运。但心思已经飘远,飘向那些梦,那个秘密名字,那袋危险的玉米粒。
傍晚收工时,胡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劳工居住区——一片简陋的茅屋群,位于庄园边缘,远离主宅。每间茅屋住一户,但所谓“户”往往是破碎的家庭:父母一方去世,孩子夭折过半,剩下的在庄园的劳役中勉强求生。
胡安的茅屋里只有他和妹妹伊内西亚。父母都已去世,伊内西亚今年十四岁,在庄园主宅邸做女仆——这是相对“轻松”的工作,但代价是必须完全西班牙化:说西班牙语,穿西班牙式衣服,参加每日弥撒,忘记一切玛雅传统。
他回到屋里时,伊内西亚已经回来了,正在火塘边准备简单的晚餐:豆子汤和玉米饼。火光在她年轻的脸上跳跃,有那么一瞬间,胡安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同样的眼睛形状,同样的嘴唇弧度。
“今天怎么样?”他用西班牙语问,这是他们之间的规矩:在屋里也尽量说西班牙语,以防隔墙有耳。
“还好。夫人心情不错,所以没找茬。”伊内西亚搅拌着汤,“但下午修士来了,和老爷在书房谈了很长时间。出来时脸色都很严肃。”
胡安的心沉了一下。“知道谈什么吗?”
伊内西亚摇头,但压低声音:“我送茶时听到几个词……‘调查’、‘纯洁性’、‘最后的顽固分子’。还有……‘塔亚萨尔’。”
塔亚萨尔。胡安知道这个名字——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梦到过这个名字。在那些关于湖泊和火光的梦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背景中低语:“塔亚萨尔陷落了……最后一座……结束了……”
“你听说过塔亚萨尔吗?”他问妹妹。
伊内西亚困惑地摇头。“没有。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胡安诚实地说,但内心有个声音在说:你知道。你知道。
晚餐在沉默中吃完。饭后,伊内西亚拿出针线活——为庄园主夫人缝补衣物,这是额外的无偿劳动。胡安则坐在门边,借着最后的日光检查明天要用的农具。
夜幕完全降临时,老帕布罗来了。他带着一小捆柴火,这是常见的邻里互助——胡安和伊内西亚负责帮他修补屋顶,他偶尔送些柴火作为回报。
但今天老帕布罗的眼神里有话。
“伊内西亚,能帮我去井边打点水吗?”胡安对妹妹说,递给她水桶。
女孩懂事地接过水桶出去了。她知道哥哥和老帕布罗有时需要私下谈话。
门关上后,老帕布罗立刻压低声音:“消息不好。多明我会的人要在整个地区进行‘信仰普查’。每家每户都要检查,搜找‘异教物品’,审问‘可疑行为’。”
胡安的手握紧了锄头柄。“什么时候?”
“从下周开始,从大庄园开始。我们这里可能是第一批。”
“那袋玉米……”胡安脱口而出,随即后悔——他从未告诉任何人母亲留下的玉米粒。
但老帕布罗似乎不惊讶。“藏好了吗?”
“……藏好了。”
“那就好。但不止是物品。”老帕布罗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明亮,“他们还要审问老人,问他们记得什么‘旧故事’,问他们是否教孩子‘奇怪的语言’。他们会用……手段。”
“手段?”
老帕布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自己后背。胡安明白了:鞭打,关押,酷刑。他听说过这些,但从不敢深想。
“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都不能办。”老帕布罗的声音里有深深的疲惫,“只能希望他们不会太认真。但我知道他们会很认真——因为新总督需要政绩,而‘净化信仰’是最容易上报的政绩。”
沉默笼罩了小屋。远处传来教堂的晚祷钟声,悠长而威严,像无形的锁链捆住每个人的生活。
“还有一件事,”老帕布罗最后说,声音几乎听不见,“关于那些梦。我遇到了一个人……从南方来的人。他说他也有类似的梦。他说,可能不止我们两个。”
胡安抬起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可能有很多人,做类似的梦,记得类似的东西。就像……就像一场雨,不是只下在一处,而是覆盖整片土地。”
“那个南方人还说了什么?”
“他说,在他家乡,有些老人还在秘密计算一种‘旧日历’。不是西班牙日历,不是教会日历,而是另一种,有260天,有20个符号,有13个数字。他说,这就是我们在梦里看到的符号。”
胡安感到心脏狂跳。260天,20个符号,13个数字——这些数字在他梦中出现过,伴随着那些奇怪的图案。
“那是什么日历?”
“他说叫‘卓尔金’。意思是‘日子的计数’。但他说现在几乎没人能完全计算了,只剩下碎片,藏在歌谣里,藏在谚语里,藏在老奶奶的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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