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我怀疑的鼻音。一直以来,她在草木染上都显得颇有天分,顺风顺水,如今接连受挫,巨大的落差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王氏心疼地将女儿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傻孩子,这哪是你笨?是这老天爷的规矩。新鲜的草木有生机,有活气,那颜色自然鲜亮。这晒干了,就像是……像是人没了精神头,那颜色自然也就跟着打了蔫儿,失了魂魄似的。这不是你的错,是季节到了,强求不来的。”
母亲的安慰质朴而充满智慧,婉娘听了,心中稍感慰藉,但那股不甘和焦躁并未完全平息。她知道母亲说得在理,草木的荣枯非人力所能逆转。可难道整个冬天,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染缸闲置,双手空空吗?
她推开糖水碗,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在寒风中瑟缩的几株残菊,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它们,投向了更远的地方。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棂上的木纹,脑海中飞速运转。
“鲜活的没有了,干储的效果不好……那是不是还有别的法子?”她低声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这沉寂的冬日,“除了晒干,还能怎么保存?发酵?腌制?还是……需要别的东西来辅助?”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突然闪现——蓝靛。她记得前世模糊的记忆里,有一种叫做“靛蓝”的染料,似乎就不是用新鲜枝叶直接染色,而是通过一个复杂的“发酵建缸”过程,将蓼蓝等植物制作成可以长期保存的“靛泥”,随时取用。那是不是意味着,有些色素,需要通过转化才能稳定储存?
这个念头让她精神一振。然而,蓼蓝的季节早已过去,现在去想蓝靛的制法无疑是远水不解近渴。但这条思路,似乎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或许,不是所有的草木都适合简单粗暴的干储,不同的色素,需要不同的提取和保存方式?
她重新坐回桌前,拿起炭笔和一张草纸,开始将自己尝试过的植物、处理方法、失败的现象一一记录下来。她不再仅仅沉浸在失败的沮丧里,而是开始尝试分析、归纳。焦躁的情绪,在理性的思考中,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更为执着的探索欲所取代。
窗外,北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掠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预示着真正的寒冬即将来临。屋内,少女伏案疾书,眉头时而紧锁,时而微展,那专注的侧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坚韧。
草木的华彩暂时被寒色封锁,但创造与探索的火种,并未在她心中熄灭。它只是需要换一种方式,在蛰伏中,等待下一个春天的迸发。而此刻,在这万木萧疏的秋末冬初,她的思考与记录,便是那冬日里悄然孕育的,关于色彩的新生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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