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气堂内的决议,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慕家。与林家联姻的议题被暂时搁置,取而代之的,是大小姐慕清寒将与那位神秘少年黄辰,共同前往凶险莫测的北冥雪域,寻找家族至宝“冰魄玉”的消息。
这消息在慕家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人为慕清寒不必牺牲幸福而暗自松了口气,也有人对那虚无缥缈的冰魄玉持怀疑态度,更有人对黄辰这个外来者能感知冰魄玉线索的说法嗤之以鼻,认为这只是大小姐为了抗拒婚约找的借口。但无论如何,家主慕英博已然拍板,命令已下,无人敢明面反对。
慕清寒所居的“听雪小筑”内,气氛却与外界的纷扰议论截然不同,显得格外宁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离愁。
窗明几净的房间里,慕清寒正默默整理着行装。她换下了平日惯穿的月白劲装,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利于远行和行动的浅青色束腰武服,外罩一件银狐皮毛镶边的雪色斗篷,既能抵御北地严寒,又不失轻盈。她将几套换洗衣物、一些金疮药、解毒丹等常用丹药仔细打包,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柄陪伴她多年的寒铁剑上。
剑身冰凉,映照出她清冷的容颜。指尖拂过剑鞘上古朴的纹路,慕清寒冰眸之中闪过一丝复杂。这次离家,与以往任何一次下山都不同。前路未知,凶险难测,更重要的是,同行之人,是那个如同迷雾般让人看不透的黄辰。
“都收拾好了?”平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慕清寒抬头,看见黄辰不知何时已倚在门边。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衫,身上甚至连个像样的包裹都没有,只在腰间挂了个看似破旧的皮质小囊,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与他即将远行的架势格格不入。
“嗯。”慕清寒轻轻颔首,将寒铁剑佩在腰间,“你的行装……”
黄辰拍了拍腰间的皮囊,笑道:“身外之物,够用即可。”他的目光扫过慕清寒收拾好的行囊,点了点头,“慕家主派人送来了北冥雪域的详细地图和一些必备物资,我都收着了。我们还缺一些东西,需要再去一趟烟雨巷。”
“烟雨巷?”慕清寒眼中掠过一丝疑惑,那里刚刚经历过厮杀和冲突,并非安全之地。
“有些旧物,需要取回。而且,”黄辰目光微闪,“离别之前,总该和‘邻居们’打个招呼。”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让慕清寒心中微动。她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黄辰在烟雨巷的生活。
没有惊动太多人,两人悄然从慕家侧门离开,再次踏入了那条熟悉而又仿佛隔了一世的青石小巷。
黎明时分那场冲突留下的痕迹尚未完全消散,巷口地面还有焦黑的拳印和零星的血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与焦糊味。但烟雨巷本身的生命力却极其顽强,阳光洒落,临街的铺面大多已经开门,早点摊子蒸腾着热气,修补匠敲打着金属,熟悉的市井喧嚣声再次充斥耳膜,仿佛昨夜与今晨的刀光剑影,都只是幻觉。
看到黄辰回来,巷子里的老邻居们反应各异。有人面露畏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显然是听说了他与林浩冲突的传闻;也有人如释重负,比如那位曾教黄辰太极步的白发老叟,远远地对他点了点头,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欣慰;更多的则是如往常一样,笑着打招呼。
“小黄回来啦?哟,慕姑娘也来了!”卖豆花的王婶嗓门洪亮,热情地招呼着,“还没吃早饭吧?来来来,刚出锅的豆花,嫩着呢!”
“黄小哥,我那瘸腿凳子你啥时候得空再给瞧瞧?”隔壁的木匠张叔探头喊道。
“修瓶子的,我那祖传瓷瓶你可小心着点,别给我磕碰坏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从某个角落传来。
黄辰一一笑着回应,态度温和自然,与在慕家时那平淡疏离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甚至真的在王婶的摊子前坐下,要了两碗豆花,还特意嘱咐给慕清寒那碗多放些糖。
慕清寒有些怔然地坐在那简陋的木凳上,看着面前那碗热气腾腾、撒着葱花和虾皮的咸豆花,又看了看黄辰面前那碗加了辣油和榨菜的,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她自幼在慕家锦衣玉食,何曾在这种街边小摊用过餐?
黄辰似乎看出她的窘迫,拿起一个干净的勺子递给她,低声道:“尝尝看,烟火气,也是人间至味。”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慕清寒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豆花嫩滑,汤汁咸鲜,混合着葱花的清香和虾皮的鲜美,一种陌生而踏实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与她过去十几年品尝过的任何珍馐都不同。
她抬起冰眸,看向对面正低头吃着豆花,动作自然得如同千百次做过一般的黄辰。阳光透过摊位顶棚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他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神秘感似乎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实的、温暖的、属于这人世间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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