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带着海水的咸腥,还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是亿万生灵尸骨沉埋腐烂后、又被海水浸泡了千万年的、深入骨髓的腐朽与死寂气息。我们三人挤在几块即将散架的破木板上,被漩涡无可抗拒的拖曳力拉扯着,撞进这片靛青色“琉璃穹顶”笼罩下的、纯粹漆黑的诡异海域。
眼前那座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古城废墟,随着距离拉近,轮廓愈发清晰,也愈发骇人。它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倾颓城池。那些建筑的材质,在漆黑海水与头顶流转的靛青微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石、非木非玉的暗沉光泽,仿佛是某种凝固的、流淌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巨大的廊柱并非笔直,而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弧度扭曲、盘旋向上,柱身雕刻的也非龙非凤,而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难以名状的、介于生物与机械之间的扭曲形态,每一道纹路都透着令人心神不宁的邪异。
漩涡的力量在这里诡异地减弱了,水流变得粘稠而缓慢,托着我们如同飘零的落叶,向着废墟深处那团暗红色、如同巨大心脏般脉动不休的光源漂去。四周的寂静被放大到极致,只有海水偶尔冲刷过断壁残垣发出的、空洞而悠长的回响,以及……某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有节奏的嗡鸣,与那暗红光芒的脉动完全同步。
“这地方……不对劲。”王离独臂死死抠着木板边缘,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浸没在黑水中的建筑残骸,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太安静了……连条鱼都没有。”
何止没有鱼。这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海水是死的,建筑是死的,连那暗红的光芒,也透着一股冰冷的、非生命体的死寂。仿佛一切生机,都在遥远的过去被彻底抹去、冻结、沉沦于此。
夜枭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喘,他猩红的瞳孔缩成了针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影爪族血脉中对大地、对生命、对“祖灵”的感应,在这里遭到了最彻底的亵渎与冲击。他死死盯着那些扭曲的建筑,用近乎梦呓的土语喃喃:“不是……祖灵的城……是……囚笼……是……坟墓……关着……可怕的东西……”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夜枭的直觉向来敏锐得可怕。这座沉没的古城,与其说是遗迹,不如说是一座庞大的、冰冷的水下陵墓。而陵墓中心那团暗红光芒,就是陪葬品,或者……被囚禁的墓主?
怀中的玉佩越来越烫,那滴暗金色液体勾勒出的扭曲符号,如同烙印般灼烧着我的掌心,带来钻心的疼痛,却也带来一种诡异的、血脉相连般的悸动。这符号,与嬴政腰间那枚玉佩上的鸟虫篆,似是而非,更加古老,更加……邪性。它仿佛在呼吸,在召唤,与废墟深处那暗红光芒的脉动,逐渐同步。
“小心……”我嘶哑地警告,话音未落——
前方不远处,一截斜插入水中的巨大廊柱阴影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盏幽幽的、惨绿色的“灯火”。
不,不是灯火。是眼睛。
紧接着,是第三盏、第四盏……数十盏、上百盏!密密麻麻,如同鬼火,从周围每一处断壁残垣的阴影中亮起,无声无息地注视着我们。那目光冰冷、空洞,不带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对闯入者的漠然与……审视。
是守卫?还是这座“坟墓”中滋生的某种东西?
“戒备!”王离低吼一声,独臂将残刀横在胸前,尽管他知道,面对这未知的存在,这柄凡铁毫无用处。
夜枭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野兽遇袭般的嘶鸣,身体弓起,指甲瞬间变得漆黑锐利。
我握紧了手中光芒已黯淡到极致的星钥碎片,将它挡在身前。碎片传来的冰凉触感,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那些惨绿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盯着我们,没有任何动作。我们的破木板,就在这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漂过一根根倾颓的巨柱,穿过一道道坍塌的拱门,向着那暗红光芒的核心靠近。
距离越近,压迫感越强。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腐朽死寂的气息中,开始掺杂进一丝极其微弱的、却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像是沉睡了亿万年的凶兽,正在缓缓舒展身躯。暗红光芒的每一次脉动,都让周围的海水泛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也让我掌心的烙印灼痛加剧一分。
终于,我们穿过了最后一片如同巨兽肋骨般交错倒伏的巨型建筑残骸,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或者说,更加令人窒息。
那是一个巨大的、近乎完美的圆形广场,广场以某种暗沉发黑的奇异石材铺就,石板上刻满了与玉佩上类似的、扭曲繁复的符文,此刻正随着暗红光芒的脉动,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微光。广场中央,赫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直径超过百丈的圆形巨坑!巨坑边缘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瞬间熔穿。而那团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正是从这巨坑的最深处散发出来,如同地狱睁开的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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