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不可避免地变得潦草，甚至有些歪斜，远不如第一稿工整。汗水（抑或是雨水）混合着墨汁，滴落在新卷上，晕开小小的墨团。他顾不上这些了！速度！准确！完整！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

风雨依旧在号舍外咆哮，冰冷的雨水不断渗入，打湿了他的衣袍，冻僵了他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笔尖与时间的赛跑中。每一次回忆的卡顿，都让他心焦如焚；每一次成功的复写，都让他精神一振。

终于，在交卷锣声敲响前的最后一刻，他颤抖着写下了最后一个字！他几乎是扑到门口，将那张墨迹淋漓、字迹潦草、带着水渍和汗渍、甚至还有几处小小墨团的新试卷，连同那张被雨水毁坏的残卷，一同塞到了收卷官手中！

收卷官看着这两张对比鲜明的试卷，又看看眼前这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却眼神亮得惊人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最终什么也没说，将试卷收走。

宝玉脱力般靠在冰冷的号舍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做到了！在绝境中，他抢回了一线生机！

然而，代价是巨大的。极度的紧张、寒冷和透支，让他在走出贡院大门时，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二爷！” 早已等候在外的茗烟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抱住了宝玉瘫软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那口溅在衣襟上的鲜血，在雨后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目。

“快！快回府！请大夫！” 茗烟嘶吼着，背起昏迷不醒的宝玉，在路人惊愕的目光中，发足狂奔。

荣国府再次被惊动。太医诊脉后，摇头叹息：“急火攻心，寒气入骨，加上心神耗损太过…需得静养，万不能再劳神动气了！否则…恐伤及根本！” 怡红院内，愁云惨雾更浓。黛玉闻讯，更是咳得撕心裂肺，紫鹃手中的帕子，再次染上了刺目的红。

就在宝玉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之际，贡院的阅卷也在紧张进行。当那位须发皆白的主考官，看到宝玉那两张特殊的试卷——一张被雨水毁坏、墨迹模糊的“残卷”，和一张字迹潦草、水渍斑斑却内容完整、义理清晰、甚至带着一股绝境中迸发出的力量与洞见的“新卷”时，他捻着胡须，沉默了许久。

他唤来负责收卷的官吏，询问了当时的情形。最终，他提起朱笔，在那份字迹潋滟的新卷上，画了一个沉重的圈，并批下八个字：“临危不惧，文心未泯。”

这八个字，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为宝玉那搏命换来的答卷，留下了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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