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语清晰,条理分明,点明身份(举人)、产业性质(祭产)、资金来源(合法官产)、修缮目的(维生、守制、读书),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那典史接过晴雯递上的地契副本,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又狐疑地打量着修缮一新的精舍:“维生?守制?读书?哼,这屋舍修得倒比寻常富户还要齐整!耗费定然不菲!尔等莫不是借机挥霍,或…藏匿了其他资财?”
黛玉此时上前一步,敛衽一礼,声音清越如泉:“大人容禀。此别业年久失修,梁柱腐朽,屋顶漏雨,实难栖身。学生等奉旨维生,自当善加经营。修缮屋舍,使其坚固可居,免受风雨之苦,亦是‘维生’之本。所用砖瓦木料,皆寻常之物,匠人工钱,亦按市价给付,账目清晰可查。大人若疑资财来路或耗费,可查验学生手中官产移交文书及此地修缮账册。” 她示意紫鹃捧上那本记录着每一笔开支的崭新账簿。
黛玉的应对同样滴水不漏,将“修缮”与“维生”紧密联系,强调“坚固可居”的必需性,并坦然提供账册查验,态度光明磊落。
那典史被堵得一时语塞。他接过账簿,胡乱翻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采购明细和工钱支出,数额虽巨,但每一笔都清晰明了,确实是用于修缮和采购生活生产物资。再看看眼前这对少年男女,一个青衿磊落,一个气质清贵,言语从容,毫无心虚之态。又想到上峰似乎提过这贾家举人和那林姑娘有些“圣眷”背景……
他脸上的厉色稍缓,将账簿丢还给紫鹃,背着手在庭院里踱了几步,目光扫过那些埋头干活、不敢抬眼的匠人劳力,又看了看堆放的农具和角落新开的菜畦,确实像是要在此地长久生活的样子。
“哼,算你们说得过去!” 典史悻悻地哼了一声,为自己找台阶下,“不过,尔等需谨记!此地乃祭产,不可逾制!更不可聚众滋事,惹是生非!若有违逆,本官定不轻饶!”
“学生(民女)谨记大人教诲。” 宝玉和黛玉齐声应道。
典史又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几句,见实在抓不到把柄,只得带着手下悻悻离去。临走前,他瞥了一眼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低声对身边一个皂隶吩咐道:“留两个人,在远处盯着点…别太近。”
官差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寺庙的山路上,庭院内紧绷的气氛才骤然松弛下来。匠人们松了口气,继续干活。晴雯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姑娘,二爷,他们留了尾巴。”
“无妨,” 黛玉淡淡道,“让他们看。我们行得正,坐得直。” 她看向宝玉,两人眼中都有一丝凝重。这次只是试探,但足以说明,他们并未被遗忘,山外的眼睛,始终在盯着这片净土。
几日后,茗烟再次下山采买,带回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贾府的判决,终于下来了!
“二爷!姑娘!” 茗烟一回来,就直奔精舍,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激动,“打听到了!都判了!”
他压低声音,语速飞快:
“宁国府那边:珍大爷(贾珍)判了斩监候!蓉哥儿(贾蓉)流三千里!尤大奶奶她们…抄没为奴!”
“咱们府里:赦老爷(贾赦)判了绞监候!琏二爷(贾琏)夺爵,流两千里!大太太(邢夫人)、珠大奶奶(李纨)、二姑娘(迎春)、三姑娘(探春)、四姑娘(惜春)…查无实据,未被判刑,但还在监管之中!”
茗烟喘了口气,看着宝黛紧张的眼神,说出了最关键的部分:
“政老爷(贾政):判的是‘失察、治家无方’,无贪渎枉法重罪!革职,罚没家产(不含云栖祭产),判…监禁三年!”
“太太(王夫人):判的是‘失察、纵容’,但念其认罪态度好(指当庭揽责),又系女流,判得轻!只监禁一年!罚了些银钱赎锾!”
“三年…一年…” 宝玉喃喃道,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虽然父母身陷囹圄,但这刑期,远比他们预想的最坏结果要好得多!尤其是父亲,保住了性命和清名(无重罪)!
黛玉眼中也闪过一丝光亮。舅母(王夫人)一年之期,转眼可待!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好消息!
“还有府里的下人们,” 茗烟继续道,语气带着唏嘘,“抄家时锁拿的管家、管事娘子、还有那些跟着主子作恶的豪奴,都判了!赖大、赖升兄弟俩,侵吞主家财物,帮着放印子钱,判了流放!吴新登、戴良几个大管家,知情不报,助纣为虐,判了徒三年!周瑞…周瑞家的!” 茗烟提到这个名字,语气带着一丝厌恶,“这老虔婆,仗着太太的势,欺上瞒下,放贷盘剥,还帮着大太太(邢夫人)那边干了不少腌臜事,证据确凿,判得最重!夺了身契,入官为奴,发往官媒婆处听候发卖! 还有她女婿冷子兴,那个古董贩子,也牵涉其中,一并拿了,家产抄没!”
宝玉和黛玉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和他们的下场,心中并无太多波澜。这些人依附贾府作威作福,结局也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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