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年关封印在即,吏部考功司值房内却无半分年节的轻松。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宝玉。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悸,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卷宗。内里的“证据”看似翔实:几份字迹模糊、相互矛盾的阵亡士卒名册与抚恤发放记录;
一份语焉不详、来源可疑的斥候密报影本;几份当时低级军官口供的抄件,其指证的方向却如被一只无形的手巧妙牵引…所有的线索,丝丝缕缕,最终都隐晦却又难以辩驳地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威国公李桓!
暗示这位功勋彪炳、性情暴烈如雷的三朝元老,当年或为提携子侄心腹,可能默许甚至纵容了那场冒功的滔天罪恶!
可若他视而不见,压下此案,装作糊涂,则等于自毁长城!他辛苦建立的“持正”人设、推行的考课新规、流程革新,将瞬间崩塌,沦为朝野笑柄!北静王党羽更会抓住此点,大肆攻击他“徇私枉法”、“欺世盗名”!
无论选择哪条路,前方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案头那方御赐的“持正”墨,乌沉沉的,在跳跃的烛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拷问着他的灵魂。
这份沉重尚未消化,朝堂之上的风暴已如惊涛骇浪般拍打而来。
金銮殿上,气氛肃杀。都察院御史郭怀章手持笏板,率先出列,声音洪亮却字字诛心:“臣郭怀章,弹劾吏部考功司员外郎贾瑛!”
他罗列的罪名触目惊心:“贾瑛自恃圣眷,于吏部妄行更张,名为‘持正革新’,实则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其所谓考课新规,苛刻繁琐,不近人情,徒增胥吏负担,更使地方官员为求‘实绩’而横征暴敛,民怨沸腾!名为肃清吏治,实为动摇国本!”
紧接着,数名依附北静王的御史言官纷纷出列附议,言辞愈发激烈尖锐:
“贾宝玉年少轻狂,擅改祖宗成法,其心可诛!”
“其所行新政,名为‘必查实绩’,实为罗织罪名,打压不附己者之工具!吏部上下,怨声载道!”
“更有甚者,其背后恐有倚仗!忠顺王爷对其百般回护,纵容属僚扰乱朝纲,恐有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之嫌!”
一句句恶毒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立于殿中的贾宝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投向他的目光——有清流同僚的担忧与焦虑,有中立官员的审视与疑虑,更有北静王党羽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与恶毒快意。他挺直脊背,面色沉静,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愤怒的火焰在胸中燃烧,却又被冰冷的现实死死压住。
他知道,这是北静王势力蓄谋已久的疯狂反扑,目的就是要将他彻底摧毁!
皇帝高坐龙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的表情,只余下一片沉静如水。他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这死一般的沉默,比雷霆震怒更令人窒息,仿佛无形的巨石,重重压在宝玉心头。
皇帝的沉默,是默许?是观察?还是…某种更深的权衡?宝玉心中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和沉重的压力。
就在朝堂弹劾的声浪尚未平息之际,又一记重锤狠狠砸下!
一名兵部信使神色仓皇地闯入吏部,将一份加急公文呈送到孙郎中案头。孙郎中匆匆浏览,脸色骤变,立刻将公文转给了贾宝玉。
宝玉展开一看,心头猛地一沉!公文来自正在试点推行新规的江南某道。上面赫然写着:该道部分被“实绩考核”刷下的庸官,以及被“限时办结”新规逼得焦头烂额、无暇钻营的胥吏,在“有心人”的煽动下,竟联名上告!
他们污蔑新规“逼迫官员为求政绩不择手段,加重百姓负担”、“胥吏不堪重负,怨声载道,几近哗变”!更令人心惊的是,公文提及,当地已因此发生了数起小规模的官民冲突和胥吏怠工事件,局面混乱,新政试点几近瘫痪!
“好一招釜底抽薪!” 宝玉心中一片冰凉,愤怒与忧虑交织。这分明是北静王党羽在地方上策动的破坏!他们不仅要摧毁他个人的声誉,更要彻底搅黄新政试点,用“事实”证明他的革新是“祸国殃民”之举!
试点是他改革理念的试验田,也是他立足的根本之一,若被彻底破坏,后果不堪设想!他仿佛看到自己苦心孤诣点燃的革新之火,正被这股恶意的浊流疯狂扑灭。
值房内,炭火依旧噼啪作响,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窗外风声凄厉,如同鬼哭。贾宝玉独自坐在案前,面前是那份要命的军功卷宗,耳边回响着朝堂的弹劾和地方传来的噩耗。
孤立、重压、愤怒、忧虑…种种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在他心中激烈冲撞。他抬眼望向案头那方“持正”御墨,冰冷的墨色仿佛要将他吞噬。风暴已至,惊涛拍岸,他这叶推行革新的孤舟,能否在滔天浊浪中擎住那杆“持正”的桅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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