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十三人呆了片刻,随即以头抢地,哭喊着“服!服!谢大将军不杀之恩!”尤其是刘四,磕头磕得额前见血,呜咽不止。
“执法队,行刑!”
九人被拖到一旁,当众执行杖刑。厚重的军棍落在皮肉上的闷响,混合着压抑的痛呼,敲打在每个人心上。行刑完毕,二十三人被拖走,雪地上留下了斑斑血迹。
黄巢这才看向仍跪着的王璠等人:“王璠,你御下不严,险些酿成大祸,本当重处。但念你事发后能及时约束部下,未使伤亡扩大,且往日战功卓着,现罚俸半年,降为副将,仍领本部兵马。七名直属长官,各降一级,罚俸三月,编入教导队受训一月。那一百二十七名军士,即日起入教导队,重修军纪。你们,可有怨言?”
王璠抬头,虎目含泪:“末将心服口服!谢大将军宽宥!”他身后众人齐声道:“谢大将军!”
“都起来吧。”黄巢叹了口气,“记住今日之耻。你们每一个人的刀,都连着冲天军的声誉,连着万千百姓的眼睛。刀锋所指,只能是敌人,不能是我们要保护的人。”
他再次面向全军,声音沉缓而有力:“我知道,现在很苦。粮食不够,天还冷,前途未卜。有人心里可能在想:跟着黄巢造反,怎么比当流民时还难?至少那时候,饿极了还能抢一口。”
台下鸦雀无声。
“那我告诉你们——”黄巢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果我们今天为了不饿肚子就去抢百姓,那我们和黄王镇上那些欺压我们的胥吏有什么区别?和那些逼得我们家破人亡的狗官有什么区别?那我们何必造反?何必流血?我们直接去当土匪,当山大王,岂不痛快?!”
“但我们不是土匪!”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们是‘冲天大将军’的兵!我们要做的,是砸碎这个不公的世道!是要建立一个让刘四的娃、让天下所有穷苦人的娃,都能吃饱饭、有衣穿、有尊严活着的世道!如果连我们自己都守不住底线,都变成我们曾经最恨的那种人,那我们所有的牺牲、所有的血汗,还有什么意义?!”
校场上,许多士卒的胸膛起伏着,眼眶发红。
“从今天起,”黄巢的声音渐渐平静,却更加坚定,“全军实行‘三餐公示制’。各营每日口粮分配明细,公开张贴。我黄巢,与所有将士同食同量。若我碗里多一粒米,任何人皆可来质问我。民政司已在全城设立十二处粥厂,优先供给孤寡老幼、伤病残弱。盐铁司所有商队,首要任务换购粮食。屯田区即日起实行‘保苗竞赛’,护理青苗最佳的小队,额外奖励口粮。”
“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守住纪律,同舟共济,熬到夏收;要么军纪涣散,抢夺民食,然后内部分裂,被唐军或别的什么势力像杀猪宰羊一样消灭。你们选哪条?”
短暂的沉默后,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同舟共济!熬到夏收!”
随即,吼声如潮水般涌起:
“同舟共济!”
“熬到夏收!”
“冻死不拆屋!”
“饿死不掳掠!”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震得校场周围的枯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那一百多名受罚的军士,此刻也昂起头,跟着声嘶力竭地呼喊,仿佛要将心中的羞愧与悔恨全部吼出来。
黄巢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年轻而沧桑、饥饿却焕发出某种光芒的脸,缓缓点了点头。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昨夜他几乎彻夜未眠。赵璋呈上的粮储账目触目惊心:即使按照最低配给,现存粮食也仅够全军和核心工匠、官吏支撑四十余天。普通民户的存粮,大多已见底。盐铁司那边,孟黑虎冒险深入唐军控制区换粮,代价是三名老弟兄永远留在了路上。而屯田的青苗,至少要三个月后才能有第一波收成。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更是一场与自己人性弱点的战争。
“散了吧。”黄巢挥了挥手,“各营带回,今日训练照常。教导队,开始整训。”
队伍有序散去。陈平带着教导队,将那一百多名“新生”引往城东旧营区——那里已被改造成教导队专用营地和课堂。王璠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曾经的部下低头走过,忽然大步走过去,对着其中一个年纪最轻、前日冲在最前面拔刀的小卒胸口捶了一拳。
那小卒愕然抬头。
“给老子好好学!”王璠瞪着眼,声音却有些沙哑,“学明白了,滚回来!老子的兵,不能是孬种!”
小卒眼圈一红,用力点头:“是!将军!”
黄巢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他转向尚让:“粮仓那边,增派双岗。流民安置区,加派教导队的人去宣讲,把今日之事、我们的政策,讲清楚。尤其是那些有家眷在营的军士,让他们轮流回去看看,把话带到。”
“明白。”尚让低声道,“大将军,今日……处理得是否太宽了些?按律当斩者,免死,恐怕有人会觉得军法可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