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峪的硝烟与血腥尚未完全散去,襄邑城内外便已陷入了另一种忙碌。救治伤员,修补城墙,清点损耗,补充军械……战争的后遗症如同粘稠的泥沼,拖拽着这座新生城池的每一个角落。但在这片疲惫与伤痛之上,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隐隐的胜利信心,如同穿透阴云的微光,开始悄然滋长。
中军大帐内,气氛却凝重依旧。黄巢端坐主位,听着尚让、王璠(左臂裹着厚厚绷带)、赵璋、陈平、孟黑虎等人逐一汇报战况与损失。
尚让首先汇报野狼谷之战:“……尚君长部三千人,被末将率部截击于谷中,斩首逾千,俘获数百,余众溃散。其部先锋将领被阵斩,尚君长本人中箭带伤逃脱,已无力再威胁鹰嘴隘。我方伤亡约百人,多为轻伤。”
黄巢点了点头:“敬思此战及时果断,功不可没。”尚让抱拳退下。
接着是王璠,他声音沙哑,却挺直脊梁:“黑石峪守军原有五百,孟都尉增援五百,合计千人。经一夜血战,阵亡三百二十七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一百五十五人,余皆带伤。斩获敌军首级初步清点超过两千,伤者无算。柴存部八千敌军,溃退时不足三千,柴存本人被末将重伤,生死不明。营寨外围工事损毁严重,急需修复。”
一千守军,面对八千亡命之徒的猛攻,毙伤敌数倍于己,最终守住隘口,击退强敌。这份战报足以震动天下。帐中诸将看向王璠的目光都带上了钦佩。王璠本人却无丝毫得色,只有沉重。那三百多朝夕相处的兄弟,永远留在了黑石峪的晨曦中。
孟黑虎补充道:“末将后山坳遇袭,敌方约千人,被我部击退,毙伤约三百。我方阵亡四十六,伤百余。”他顿了顿,“敌军攻势凶悍,全然不顾性命,若非王将军正面顶住压力,末将那边怕是也难以支撑。”
黄巢面色沉凝,缓缓道:“黑石峪一战,王璠、孟黑虎及所有守隘将士,浴血奋战,以寡敌众,守住门户,功勋卓着。所有阵亡将士,厚加抚恤,记入英烈祠。伤员全力救治。有功将士,论功行赏。”他看向王璠,“尤其王璠,临危不惧,指挥若定,身先士卒,负伤不退,擢升为忠武将军,仍领本营,并总领黑石峪、鹰嘴隘防务。”
王璠单膝跪地,虎目含泪:“末将谢大将军!此战之功,实乃全军将士用命,非末将一人之力!阵亡弟兄……”
黄巢抬手止住他:“他们的功劳,不会被忘记。你活着,就要带着他们的那份,继续打下去。”
王璠重重点头,起身归列。
赵璋接着汇报了物资损耗和缴获情况。军械损耗巨大,尤其是箭矢,几乎消耗了储备的三分之一。缴获方面,从黑石峪战场和野狼谷俘虏身上,得到了一些残缺的兵甲和少量粮秣,聊胜于无。但最重要的是,从俘虏口中,尤其是几个尚君长部的中层军官口中,榨出了王仙芝军如今更加详尽的困境:粮草最多支撑五日,士气濒临崩溃,唐军宋威部前锋已进至五十里外,高骈游骑活动频繁,内部对王仙芝的不满与日俱增,已有部分将领私下串联,图谋后路。
“王仙芝已是瓮中之鳖,覆灭在即。”尚让总结道,语气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冷峻,“其主力虽尚有两万余众,然军无战心,粮草不济,外有强敌。即便不攻,亦将自溃。”
帐中众人皆以为然。王仙芝这个曾经横跨江淮、震动天下的大敌,如今已不足为虑。困扰襄邑数月的南方威胁,似乎随着黑石峪和野狼谷的两场血战,烟消云散了。
然而,黄巢的眉头却并未舒展。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投向悬挂的地图,越过襄邑,望向更北方的曹州,再望向曹州以西、以北的广袤地域。
“王仙芝将亡,唐军呢?”黄巢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帐中轻松的气氛为之一凝。
“宋威、高骈,皆是当世名将,麾下皆是百战精兵。他们剿灭王仙芝后,下一步,会看向哪里?”黄巢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停在襄邑、曹州的位置。
尚让沉声道:“唐廷视我等为心腹大患,必欲除之。宋威、高骈扫平王仙芝后,携大胜之威,北上攻我,乃是必然。”
“届时,我们将面对的是休整之后、士气正盛、挟大胜之势的唐军主力。”黄巢缓缓道,“而我军,刚刚经历血战,伤亡不小,需要时间休整补充。襄邑、曹州新定,根基尚浅。以疲惫之师,守新附之地,对抗挟胜而来的唐军精锐……诸位以为,胜算几何?”
帐内陷入沉默。刚刚击败王仙芝的些许振奋,被这冰冷的现实瞬间浇灭。是啊,打跑了饿狼,后面还有更凶猛的猛虎。
“那……大将军之意是?”赵璋试探问道。
黄巢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坚定地指向曹州:“我们不能坐等唐军消化了王仙芝,再从容北上。必须主动出击,打破唐军的部署,扩大我之战略空间,获得更多资源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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