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老鸹坡后山谷中的营地如同蛰伏的巨兽,呼吸轻微。没有篝火,只有士卒们裹着披风蜷缩在简易遮蔽下的身影,以及暗哨偶尔转动头颅时眼白的微光。空气冰冷而湿润,凝结在草叶上形成细密的霜华。
孟黑虎盘腿坐在一块相对干燥的背风处,面前摊开一张用炭笔在粗麻布上草草勾勒的地形简图。几支小队正围拢在他身边,面容在昏暗中显得模糊,只有眼睛亮得惊人。山猫蹲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根细树枝,在地图上比划着。
“……崔家堡大致呈方形,堡墙由夯土包砖,高约两丈,四角有望楼,但只有南北两座门楼较为结实。护院庄丁约百二十人,分三班值守,夜间哨位主要集中在门楼和四角望楼。粮仓在堡内西北角,是单独的石砌大仓,墙厚门坚。堡内另有水井两眼。”山猫的汇报简洁而精准,得益于昨夜几组精干斥候的抵近侦察,甚至买通了一个曾在崔家帮工、因偷窃被逐的破落户。
“南北两门,哪边更易下手?”一个脸上带疤的队正低声问。
“南门是正门,门楼较高,守备相对更严,门外有一小片开阔地,不利于隐蔽接近。北门是后门,临近马厩和杂物院,门外地势略低,且有十几棵老槐树可作掩护,巡夜护院经过的间隔也稍长。”山猫用树枝点了点北门位置,“不过,北门门洞较窄,门板厚重,强攻破门需时。”
孟黑虎盯着地图,手指在北门外那一片代表树林的标记上敲了敲:“强攻是最下策。咱们要的是粮食,不是这破堡子。惊动了滑州城,引来大队官兵,就算打下堡子,粮也运不走。”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得智取。”
“智取?”众人精神一振。
“山猫,你说那买通的舌头,能混进堡去吗?哪怕只是在杂役房帮工?”孟黑虎问。
山猫摇头:“难。崔家经过去年乱事,用人极为小心,生面孔根本进不了核心。那破落户也只能在外围村落打听点消息。”
“那就在外面想办法。”孟黑虎指着地图上崔家堡东面约五里处的一条小河,“这里是崔家庄田引水灌溉的主要水源。堡里人吃马嚼,用水量不小。若水源……暂时出点问题呢?”
疤脸队正眼睛一亮:“虎爷的意思是……下药?”
“下药动静太大,容易露馅,且未必能药倒所有人。”孟黑虎摇头,“我是说,让水流……暂时改个道,或者变得浑浊不堪,难以饮用。庄子里必然要派人出来查看、清理。咱们就在半路,扮作流民或过路客商,突然发难,拿下出堡的人,最好是有点分量的管事或护院头目,然后……”
他做了个换衣服的手势:“然后咱们的人,换上他们的衣服,拿着他们的腰牌信物,押着‘抓到的可疑贼人’(我们的人假扮),在天黑前返回堡中。趁其开门查验、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夺门!”
众人听得心跳加速。此计虽险,却大有可为!若能成功,便能以最小代价、最快速度控制堡门,放大队入内!
“关键是,要确保拿下的人里有能叫开门的,且咱们的人要演得像,动作要快,后续接应要迅猛!”孟黑虎沉声道,“山猫,你带二十个最机灵、会说本地话的兄弟,负责前头‘钓鱼’和夺门。疤脸,你带两百人,隐蔽在河边树林,等山猫得手信号,立刻冲过去接应,抢占北门,并向粮仓方向突击!其余人马,由我亲自率领,潜伏在北门外槐树林,一旦大门洞开,立刻杀入,控制堡内各要害,肃清抵抗,同时组织人手抢运粮食!”
他环视众人:“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粮仓!入堡后,除必要抵抗,不得滥杀,尤其不得惊扰普通庄户、妇孺。粮食能搬多少搬多少,以车队和牲口驮运为主。动作一定要快!滑州城距此三十里,骑兵疾驰一个时辰可到。我们必须在天亮前完成夺取、装运,并撤离至安全区域!”
“明白!”众人低声应诺,眼中燃烧着战意。
“各自去准备。山猫,你们那队人,立刻出发,前往小河上游,着手布置。记住,要做得像自然淤塞或小规模山洪冲刷,别留明显人为痕迹。午后,开始‘钓鱼’。”孟黑虎下令。
“得令!”
晨光微露时,营地已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一股紧绷的暗流在涌动。士卒们默默检查着武器,将必要的干粮和饮水捆扎在身上。孟黑虎亲自巡视,检查每一个细节。
与此同时,滑州城方向。
刺史府内的军议并未带来实质性的增兵,但那位谨慎的老边军队正,还是凭借多年经验,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他带领的三十人巡哨骑队,没有按照固定路线折返,而是在边境地带扩大了游弋范围,尤其是通往曹州方向的几条小径和河谷。
午后,未时末。
崔家堡派往小河查看水源问题的五名护院和一名管事(负责庄田水利),骂骂咧咧地走在田埂上。河水莫名变得浑浊泛黄,流量也小了许多,庄里午后就断了好水,只能启用储备的井水,这可不是小事。管事心里嘀咕着是不是哪处堤坝被秋雨冲垮了,或是上游哪个村子又乱挖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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