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旧砖窑被改造成临时的土硝提纯工坊后,便成了曹州城内最神秘也最危险的角落之一。外围由陈平手下的亲信军士把守,明暗哨交织,没有特制的符牌和口令,连只野兔都难以靠近核心区域。窑洞内,终日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刺鼻的氨臭味(来自硝土发酵)、以及柴火燃烧的烟火气。
葛老七如同一个着魔的方士,带着几名最得力的学徒,在窑洞内搭建起简陋的过滤池、煎煮大锅和结晶槽。收集来的富含硝盐的土壤被倒入泡制池中,加水反复搅拌、沉淀,汲取上层的澄清溶液,放入大锅中架火猛熬。水分蒸发,锅边渐渐析出白色的、带着杂质的硝酸钾结晶。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细的控制——火候不足,结晶不纯;火候太过,有效成分分解。得到的粗硝还需要反复溶解、重结晶,才能得到相对纯净的硝石粉。效率极低,一个熟练工忙活一天,往往只得二三两纯硝,且品质参差不齐。
但葛老七没有抱怨。他清楚,这是在为曹州,为那即将到来的血战,一点点地积攒着“雷霆”的骨骼。每一撮来之不易的土硝,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标记上批次和大致纯度,存放在防潮的陶罐里。
然而,仅仅有硝石(哪怕是提纯后的土硝)和木炭是不够的。从赵璋那边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通过商路求购硫磺和优质矿硝的试探,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对方开出了天文数字且要求预付大量定金,显然在观望,甚至可能是陷阱。派往泰山的石敢小队,更是杳无音讯,穿越数百里敌我交错的地域,其风险不言而喻。
时间一天天过去,孟黑虎游骑带回的军情越来越紧迫:汴州方向的唐军前锋已进抵雍丘(距曹州约百里),兵力约五千,后续还有部队在集结;宋州方向也有至少三千兵马出动的迹象。战争的脚步声,已清晰可闻。
火药工坊的库存红线在预警。葛老七看着日渐减少的硫磺罐和品质下滑的硝石粉,心中的焦虑如同野草般蔓延。他深知,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即便将所有库存用于制作震天雷,在即将到来的守城战中,也支撑不了几次像样的反击。
“必须提高火药的威力!用更少的药,产生更大的破坏!”这个念头在葛老七心中越来越强烈。他把自己关在窑洞最深处隔出的一间小石室里,对着油灯,反复研究着那些枯燥的试验记录。不同配比(硝、硫、炭)的燃烧速度、爆燃现象、残留物……还有他曾经尝试添加过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辅料:雄黄、砒霜、铅粉、乃至细沙、铁屑。
大多数尝试都以失败或效果不明显告终。有些混合物过于敏感,稍有不慎便提前燃烧;有些则反而降低了燃烧效率;有些产生的毒烟可能先伤到自己人……但葛老七没有放弃。他隐约感觉,火药的奥秘,远不止“一硝二磺三木炭”那么简单。不同原料的纯度、颗粒大小、混合的均匀程度、甚至外界温湿度,都可能影响其最终效果。
这一日,他正对着记录中一次添加了少量极细铁粉(来自鲁方工坊打磨铁器产生的废屑)的试验结果出神。那次试验,火药燃烧的火焰似乎更亮,声音也更沉闷些,但当时因为铁粉量少,且主要关注爆炸威力,并未深入探究。
“铁……金属……”葛老七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他想起了年少时听某位云游术士提过的只言片语,关于某些金属粉末在火焰中会有奇异光彩,甚至能加剧燃烧。铁粉不行,那……铜粉呢?或者……锡?铅?
这个念头让他坐立不安。他立刻找来学徒,询问工坊里是否有极细的铜屑或其它金属粉末。学徒们面面相觑,铜是贵重金属,工坊里极少有废铜屑,即使有,也被仔细回收另作他用了。
“师傅,鲁方师傅那边,打造震天雷铁壳时,用的铁料不同,有些含碳高,有些含碳低,打磨下来的铁粉颜色、粗细也不同。要不要……再试试不同铁粉?”一个学徒小心翼翼地问。
葛老七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任何可能提升威力或燃烧效率的途径,都值得尝试。他让学徒去鲁方那边,讨要几种不同来源、不同粗细的铁粉样本,并特意叮嘱要一些磨刀石上刮下来的、混合了砥石微粒的“铁石粉”——他突发奇想,坚硬的石粉在爆炸中,是否会增加破片杀伤?
实验在极度保密和严密的防护下进行。地点选在砖窑后方一处天然形成的、三面环石的洼地,远离工坊和易燃物。参与实验的只有葛老七和两名绝对可靠的学徒。他们用最少量提纯的土硝、库存的硫磺和精制木炭,按照基础配比混合,然后分别掺入少量不同种类、不同比例的铁粉或铁石粉,仔细搅拌均匀,用油纸包成小包,插入长短不一的引信。
第一次实验,掺入普通粗铁粉的药包,爆炸声与普通火药包无异,炸起的尘土稍多些。
第二次,掺入鲁方所说的“硬钢”(高碳钢)细粉,爆炸的火焰似乎更亮,瞬间的闪光刺眼,响声也略显清脆,崩起的碎石块明显更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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