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初鸣带来的震撼与混乱,随着唐军如退潮般撤去而暂时平息。但城墙上下弥漫的硝烟味、焦糊味与血腥气,还有那残破云梯上触目惊心的断裂痕迹、城下几处狼藉的爆炸坑,都无声地宣告着:战争的方式,已与往日不同。
城头上,守军短暂的狂喜过后,是更紧张的忙碌。救治伤员,加固被破坏的垛口,补充箭矢擂石,清理战场。王璠肩上的刀伤草草包扎后,便又扯着嘶哑的嗓子巡查防务,只是眉宇间那抹惊疑与亢奋交织的神色,久久未散。许多士卒一边干活,一边忍不住朝丙段方向张望,低声议论着那“从天而降的雷霆”。
李铁头带着他那九名掷雷手,已经撤回更深处的预备兵营休整。他们被单独安置在一处小院,门口有亲兵把守,既是保护,也是某种隔离。十个人围坐在一起,就着热水啃着干粮,没人说话,但眼神碰撞间,都看到了彼此尚未平息的震撼与一丝后怕。亲手投出那毁天灭地的铁球,与远远观看试爆,感受截然不同。
“铁头哥,”一个年轻的掷雷手终于忍不住,声音还带着点颤,“那玩意儿……真他娘够劲!就是……就是太惨了。”他想起了云梯上那些唐军瞬间消失的惨状。
李铁头灌了口水,抹了把嘴,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打仗,就是你死我活。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咱们,是城里的爹娘婆姨。大将军把这等杀器交到咱们手里,是信重,也是把杀孽担在了咱们肩上。记着,咱们扔的不是石头,是咱们曹州老少活命的指望。”
众人沉默,重重点头。那点不适,很快被一种沉重的使命感取代。
将军府议事堂,灯火通明。
黄巢、尚让、赵璋、陈平、王璠、孟黑虎、葛老七、鲁方等人齐聚,气氛凝重中透着振奋。
“首战告捷,挫敌锋芒,大涨我军士气,此乃诸位之功,更是全城军民同心之果!”黄巢首先定下基调,“尤其新式火器初显神威,居功至伟!葛道长、鲁师傅,辛苦了!”
葛老七和鲁方连忙起身逊谢。
“大将军,”尚让接过话头,他是最冷静的分析者,“今日火器之威,虽震慑敌胆,然也彻底暴露了我方有此奇兵。唐军主将张贯,性急贪功,骤遭此挫,必不甘心。其下一步,无非两途:一是调整战法,避开或压制我火器;二是调集更多兵力器械,不顾伤亡强攻。我军当早作绸缪。”
王璠嚷道:“怕他怎的?今日见了‘雷神爷’的厉害,唐狗怕是尿了裤子!再来,俺们再用‘雷神爷’招呼!”
“敬之莫要轻敌。”黄巢摆摆手,“火器虽利,然有其限。数量不多,投掷距离有限,且需靠近垛口点燃投掷,风险极大。今日是出其不意,下次唐军必有防备。再者,张贯虽急,并非蠢材。观其今日用兵,先试探,后强攻,章法还是有的。”
陈平汇报道:“据游骑和城内线报,唐军退后并未远撤,仍在十里外扎营。营中调动频繁,似乎在打造更多攻城器械,尤其是厚重的盾车和加高的望楼。另外,末将监控的那条线(指王二、茶摊老板、刘记布庄账房那条线),在战前战后均有异常活动,传递消息频繁,似与我方火器出现有关。是否……进行一些‘误导’?”
黄巢手指轻叩桌面:“嗯。这条线先养着,关键时刻或有大用。至于误导……可以适当地放出些风声,就说天降陨铁,得鲁班秘传,锻造‘霹雳火罐’,但数量稀少,炼制极难云云。虚实结合,让唐军去猜。”
他转向葛老七和鲁方:“道长,师傅,现有火器存量几何?后续补充速度如何?”
葛老七盘算了一下,答道:“今日用去三枚。现存新式震天雷四十七枚。原料……硫磺新得一批,硝石提纯亦在持续,但若要维持战前计划的产量,硫磺仍是最紧缺的。若无新源,最多再支撑制造三十枚,火药威力或会因原料纯度下降而打折扣。”
鲁方补充:“铁壳、瓷片内衬制作尚可加快,但关键仍是火药。”
黄巢沉吟:“原料之事,继续多方设法。现有火器,必须用在刀刃上。王璠、孟黑虎。”
“末将在!”二人应声。
“火器使用,须有章法。”黄巢目光锐利,“不可滥用,不可早用。当用于敌军攻势最盛、我军防线最危之时,或用于摧毁其关键器械(如冲车、云梯车、望楼),或用于反击其密集军阵。各防区主将,须与掷雷队密切协同,把握时机。掷雷队之安全,尤为紧要,必要时可牺牲部分垛口,诱敌深入,再以火器覆盖清剿!”
“遵命!”王璠、孟黑虎肃然领命。他们意识到,这新玩意儿的使用,也是一门学问。
“此外,”黄巢继续部署,“唐军若想压制我火器,可能会用重箭、火箭覆盖我城头,或驱使土工作业逼近城墙挖掘。各段需加强观察,预备沙土、水缸,防范火攻。城墙内侧,多备钩镰、挠钩,防备敌军掘城。赵璋,民夫组织,需配合军队,做好物资转运和伤员后送,城内治安亦不可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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