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曹髦的这一手“仁义牌”,打得实在是高明。他不敢正面直接去夺取兵权,而是绕过了司马昭最坚固的堡垒,直接向天下士人和百姓示好。
这酒肆中的议论,只是冰山一角。在市井巷陌,在茶楼酒馆,人们口中谈论最多的,不再是淮南死了多少人,而是“甘露元年”的新气象,是陛下要办学堂、减赋税的好消息。
舆论的风向,正在悄然发生微妙的偏转。
……
尚书台,礼部官署。
虽是正月初三,按理说是休沐的日子,但这里却比平日里还要忙碌。
案牍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墨香和纸张的味道。数十名书吏正在奋笔疾书,将一份份关于筹办太学的章程、选址、预算誊写清楚。
礼部侍郎裴秀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河东裴氏的杰出子弟,他自然也是司马昭器重的人。但此刻,看着这些关于教化万民的文书,他身为读书人的那份本心,却让他对那位年轻的皇帝产生了一丝敬意。
“大人,这是河南尹送来的选址图。”一名佐官捧着一卷地图匆匆走来,“按照陛下的旨意,太学馆舍不求奢华,但求宽敞明亮,且要设在城中安静之处。”
裴秀接过地图,仔细审视了一番,指着城东的一处宅院道:“这里原本是废弃的前朝王府,修缮一下即可,既省钱又气派。陛下说了,每一文钱都要用在刀刃上,不可铺张浪费。”
“是,下官这就去办。”
裴秀放下地图,走到窗边,推开窗棂。
窗外,几只寒鸦掠过长空。他看着远处巍峨的皇宫,喃喃自语:“兴太学,修德行……陛下啊陛下,大魏的天下会在您的带领下走向何方。”
裴秀的心中已经埋下了对当今陛下的些许敬意和忠诚。
……
大将军府。
与外面的热闹喧嚣不同,这里安静得有些可怕。
书房内,地龙烧得很热,让人有些透不过气。司马昭穿着一件宽松的常服,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如意。
贾充跪坐在下首,脸色阴沉。
“大将军,这两日洛阳城内风向不对。”贾充低声道,“那些被赦免的罪犯及其家属,都在家里给那小皇帝立长生牌位。还有那些腐儒,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到处宣扬陛下的仁德。咱们是不是……”
他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
司马昭眼皮都没抬,淡淡道:“是什么?抓人?还是杀人?”
贾充语塞。
“公闾啊,你还是太急躁。”司马昭坐直了身体,将玉如意扔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现在全天下都在喊万岁,都在庆祝甘露降临。你这时候去抓人,是想告诉天下人,我司马昭见不得大魏好?见不得百姓过好日子?”
“属下不敢。”贾充连忙叩首,“只是任由那小皇帝收买人心,长此以往,恐成大患。”
司马昭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舆图前,目光落在淮南那一块。
“收买人心?那是需要本钱的。”司马昭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办太学要钱,抚恤要钱,减免赋税更是让国库少了一大笔进项。他想做圣君,我便让他做。等国库空虚,发不出军饷的时候,我看他拿什么来维持这份仁义。”
司马昭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捧得越高,摔得才越惨。”
但他藏在袖中的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清楚,这种“软刀子割肉”的感觉并不好受。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少年天子,如今已经学会了利用规则,在他编织的铁笼里跳舞。
……
入夜,皇宫。
太极殿的屋顶上,积雪映照着月光,泛着清冷的银辉。
曹髦没有在寝宫休息,而是带着文鸯,登上了宫城最高的宫台
寒风呼啸,吹得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曹髦俯瞰着脚下的洛阳城。
今夜的洛阳,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璀璨。虽然没有宵禁解除后的万家灯火,但那隐约可见的几点红光,还有风中偶尔传来的爆竹声,都昭示着这个新年的不同寻常。
“次骞,你看。”曹髦指着远处的万家灯火,轻声道,“这就是大魏的烟火气。”
文鸯按着剑柄,像一座铁塔般站在曹髦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陛下,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曹髦笑了笑,并不在意:“心里热,就不觉得冷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感受着那股凉意沁入肺腑,让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那些因大赦而欢呼的百姓,那些因太学而激动的士子,虽然暂时站在了他这一边,但这支持是脆弱的。一旦司马昭撕破脸皮,用绝对的武力镇压,这些声音瞬间就会消失。
但至少,种子已经种下去了。
“朕听闻,今日有不少被赦免的官员在家里痛哭流涕。”曹髦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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