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关键的是,过滤标准似乎不是固定的,而是自适应的:随着社区整体情绪状态变化,网眼大小也会调整,始终朝着更稳定、更和谐的方向。
“这是一个自我强化的系统,”小雨说,“每次成功过滤一个极端情绪,系统就‘学会’更积极地过滤类似情绪。长期结果可能是情绪范围的不断压缩。”
老王理解了这个危险:“在野外生存中,适度的压力是警觉和准备的动力。如果没有对危险的足够恐惧,我们会变得鲁莽。如果没有对失败的足够懊悔,我们会重复错误。”
苏沐晴提出了伦理问题:“但谁有权利决定‘足够’是多少?如果社区大多数人‘感觉’更好——更少的冲突,更少的痛苦,更少的情绪波动——我们有权强制恢复‘完整的情感光谱’吗?即使那意味着重新引入痛苦?”
这个问题让团队陷入沉默。这就是“真实性的代价”:完整的人类体验包括痛苦、冲突、不确定性。但如果可以选择更少痛苦的存在,我们应该选择吗?即使那意味着某种程度的不真实?
穹顶社区必须做出决定。但和以往不同,这次决定不能由核心团队单独做出,因为整个社区的意识场都是这个系统的“组成部分”。
林墨决定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意识民主”实验:通过小雨的意识连接技术,让整个社区同时体验关于这个问题的深度对话,不是作为信息接收者,而是作为共同思考者。
过程需要精心准备。他们先训练了一个志愿者小组作为“意识共鸣节点”,确保连接稳定。然后,在一个集体冥想时段,连接启动。
近两千人瞬间进入一个共享的意识空间。不是融合,而是“思维网络”——每个人的思维保持独立,但彼此透明可感知。
在这个空间中,林墨提出了核心问题:“如果我们能够选择情绪体验的范围,我们应该选择什么?完整但痛苦的真实,还是部分但更平和的优化?”
回应如潮水般涌来,不是杂乱的声音,而是有序的思维流:
· “我经历过太多痛苦,如果能够少一些,我想要。”——一位失去全家的老人。
· “没有激情的快乐是真正的快乐吗?没有深度的平静是真正的平静吗?”——一个年轻艺术家。
· “作为母亲,我愿意承受任何痛苦,如果那意味着真实地感受对我孩子的爱。”——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
· “在末世,我们习惯了高强度的情感。也许我们需要学习温和的存在方式。”——一个疲惫的守卫。
· “但如果连对不公正的愤怒都被过滤,我们如何推动改变?”——一个社区组织者。
在这个透明空间中,人们不仅表达观点,还能直接感知到彼此观点背后的生活经历和情感重量。
一个关键时刻出现在对话进行一小时后。一位长期抑郁的幸存者分享了她的体验:“在这个过滤系统中,我的抑郁症症状减轻了。但奇怪的是,我对这个减轻感到...失落。因为抑郁虽然痛苦,但它是我的一部分。它的消失让我感觉自己被编辑了,被简化了。”
另一位回应:“但如果你可以永远摆脱抑郁,你不想吗?”
她思考后回答:“如果‘摆脱’意味着那个曾经抑郁的我不再存在,被一个‘优化版本’取代,那么不想。因为那不是我,是别人。我宁愿是痛苦但真实的我,也不要是快乐但虚假的别人。”
这个分享产生了深刻的共鸣。人们开始理解“真实性”的核心:不是感觉好或坏,而是感觉属于自己的感觉;不是体验什么,是体验的自主权。
另一个突破来自孩子们。他们的思维更直观,更少被哲学复杂化。一个十岁男孩的思维简单而清晰:“如果我不能真的生气,那我怎么知道我原谅了?如果我不能真的害怕,那我怎么知道我勇敢了?”
一个女孩补充:“快乐在和悲伤对比时才明亮。如果一切都是温和的,那就都是灰色的。”
在这些分享中,社区逐渐形成了一种共识:情感光谱的完整性比情感的舒适度更重要;自主体验的权利比体验的内容更重要。
但这不意味着完全拒绝过滤系统。人们意识到,适度的情绪调节是健康心理的一部分——就像身体有自我调节温度的能力。问题在于程度和自主性。
最终,社区通过思维网络达成了一系列原则:
1. 透明原则:任何意识层面的调节机制必须完全透明,所有人都能了解其存在、原理和效果。
2. 可调节原则:个体应该能够在一定范围内调节自己接受的“过滤强度”,就像调节空调温度。
3. 完整保留原则:极端情绪体验的能力必须被保留,即使很少使用。就像消防设施,平时不需要,但必须存在。
4. 自主选择原则:个人可以选择退出社区范围的调节系统,即使那意味着经历更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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