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没有一字一句,只有一张画。
画上,是一名弱女子跪在公堂之下,身后是啼哭的孩童,她面前的案卷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夫亡田夺”。
三日后,一辆青篷马车停在了陈列馆后门。
张若兰亲自登门,她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清丽而坚定的脸,对着前来接洽的温知语深深一揖:“小女子不才,愿以私人名义,资助一支‘妇孺权益宣讲队’,只求将这手册上的道理,讲给更多听不见声音的姐妹。”
如果说文官集团的裂痕始于理念之争,那么军方的动摇,则来得更加直接。
训练总教官沉山,接到了线报:禁军西大营的一名营尉,因手下士兵私下议论“七王新政”,竟将数人当众鞭挞二十,激起了不小的兵怨。
沉山没有选择直接干预。
他只是从护卫队中,挑出了十名曾在北境参与过屯田的老卒,让他们换上便服,带着银钱,混进了军营附近最热闹的茶肆酒馆。
他们不谈军国大事,只讲家长里短。
“嗨,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如今在陇西,俺家那二亩薄田,一年能养活五口人,还能有余粮换酒喝!”一名老卒唾沫横飞地吹嘘着。
旁边立刻有禁军士兵嗤之以鼻:“吹牛!京畿的上田,都做不到!”
那老卒也不争辩,只是从怀里掏出半块巴掌大的、灰扑扑的板子,往桌上“啪”地一放:“瞧见没?水泥预制板!俺家用这玩意砌的灶台,三年了,连条缝都没有,南方的潮气都进不去!就这玩意儿,在陇西,管够!”
这半块粗糙的水泥板,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具说服力。
消息如风一般,在军营中迅速蔓延。
当晚,一本本油印的《讲武新篇》初稿,开始在士兵们手中悄悄传阅。
而这一切信息的汇总,最终都流向了铁账房周七的案头。
他梳理着近五日来的舆情变化,敏锐地发现,“新政”一词在金陵城各大瓦舍的话本评书里,出现的频次正以惊人的速度激增。
他顺藤摸瓜,竟查到多位当红的说书先生,都收到过一笔不菲的匿名赏银,而那银票的戳记,竟隐隐指向了宫中某位早已失势、却出身江南富商的太妃私库!
“有意思,连宫里都有人想借我们的风了。”周七冷笑一声,立刻展开了反向操作。
他亲自操刀,资助了一批新编的段子,内容更具传奇色彩:
“话说那七王爷夜巡边关,见一伤兵无药,竟亲手撕下衣袍,为其裹住伤处!”
“琉璃窗照亮了穷娃的学堂,三百童子齐声朗诵的,不是之乎者也,而是加减乘除的《算经》!”
数日后,效果斐然。
就连东宫的太子侍读,都在课间休息时,忍不住向小太子提及那远在西北的“陇西奇迹”。
风,已经大到无法被忽视了。
第七日,深夜,金陵城落了场小雨,空气微凉。
启明使者阿离,依旧如幽灵般巡查在陈列馆附近的街巷。
当她走到后巷一处僻静的墙角时,脚步忽然一顿。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纸张烧焦的气味。
她蹲下身,借着远处灯笼的微光,看到地上有一小撮尚未被雨水完全浸湿的纸灰。
她小心翼翼地拂开表层,从里面竟拼凑出几片未烧尽的残片。
上面熟悉的字迹和表格,让她的瞳孔猛地一缩——那是半页《丁口税草案》!
正是之前温知语为了引蛇出洞,故意泄露出去的那份“伪证”!
就在这时,头顶的屋檐上,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跃下,稳稳地落在她面前。
是那位曾帮她传递情报的老书吏。
他浑身湿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我烧了它。”他声音沙哑,紧紧攥着拳头,“我拿着它,本想去……可我这几日,天天来这里看,看那些人的脸……我烧了它。不是怕了,是不想……不想让别人再拿着这张纸,去害你们这些真正做事的人。”
阿离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去追问他原本想去哪里,也没有阻拦他的行为。
她只是站起身,轻声说道:“您烧掉的,只是一张纸。可是,被这张纸点燃的火苗,已经烧起来了。”
老书吏浑身一震,呆立在雨中。
阿离没有再多言,转身融入了深沉的夜色。
她一路向着自己的居所走去,途中,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皇城的方向。
浓厚的云层遮蔽了星月,但在那最深沉的黑暗尽头,仿佛有一抹微不可察的光,正竭力想要穿透出来,在乌云的边缘,撕开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却又确实存在的裂痕。
回到小院,夏启正负手站在廊下,似乎一直在等她。
“都看到了?”夏启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看到了。”阿离点头,将焚稿之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夏启听完,沉默了片刻,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转过身,眼中没有丝毫责备,反而闪烁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按捺不住时,那种兴奋而又危险的光芒。
“烧得好。”他淡淡地说道,“火,若是只在一个地方烧,容易被扑灭。可若是让拿着水桶的人,自己都开始犹豫要不要去救火……那才叫真正的燎原。”
他顿了顿,目光穿透雨幕,仿佛看到了皇城深处那张惊疑不定的脸。
“他烧了纸,却帮我们送出了一封信。一封……写给皇帝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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