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熄了,灰还没冷。
死寂笼罩着太庙前的广场,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残存的火焰在焦黑的树干上无声跳动,像一双双窥探人心的鬼眼。
那股奇异的焦糊与草木混合的气味,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如同审判的讯号。
这诡异而震撼的一幕,让之前还声色俱厉的礼部官员们,面如死灰。
“这……这是……”礼部尚书嘴唇哆嗦着,指着那截还在冒烟的焦木,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想斥责夏启“亵渎祖宗”,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雷是天上降的,火是雷点的。这罪名,总不能扣到老天爷头上去吧?
夏启立于石阶之下,蓑衣上的雨水早已滴尽。
他缓缓摘下斗笠,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位失魂落魄的礼部尚书身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寂静的广场:
“尚书大人,现在,这门……还开吗?”
礼部尚书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转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紧闭的太庙宫门连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悲怆凄厉:“陛下!七王以妖术惑众,引天雷亵渎太庙,此乃大夏开国以来未有之奇耻大辱!若不严惩,祖宗蒙羞,国将不国啊!臣,泣血恳请陛下,立降天威,以正视听!”
他这一跪一嚎,立刻给了守旧派系一个宣泄的出口。
一众官员纷纷跪倒,哭声、喊声、指责声混作一团,试图用声势压下这“天意”带来的恐惧。
然而,他们还没哭出三声,另一股更刚猛的力量便迎头撞了上来!
“荒唐!”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御史中丞杜远山排众而出,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身后,两名年轻的言官紧随其后,三人并肩立于夏启身后,形成了坚不可摧的铁三角。
杜远山双目圆瞪,直视礼部尚书,声如洪钟:“雷自天降,岂因人怒?风起于青萍,岂由人令?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不思体察民情,不问黎民疾苦,却将天象异变归罪于直言进谏的皇子!敢问尚书大人,若先帝英灵真有感应,所怒者,究竟是为民请命的赤胆忠臣,还是你们这些蒙蔽圣听、壅塞言路的奸佞之辈?!”
“没错!”另一名言官振臂高呼,“我等只知,七王爷手捧万民陈情状,心怀百姓生计而来!若这便是罪,那我大夏的法理何在?天理何存?”
三名御史台的言官,如同三把出鞘的利剑,字字句句,直刺人心。
朝堂之上,原本就因夏启的步步紧逼而分裂的阵营,此刻彻底撕裂。
支持与反对的声浪激烈碰撞,整个金陵城都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待一丝火星。
可身处风暴中心的夏启,却仿佛置身事外。
他没有再与礼部尚手纠缠,而是转身对沉山下令:“沉山,派人将那截被雷劈中的柏木锯下一段,运回王府。”
众人皆是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个时辰后,答案揭晓。
金陵城南,那座原本用来收集百姓陈情书的露天高台前,竖起了一块焦黑的木碑。
正是那截从太庙前运回的雷击木。
木碑之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六个大字,笔锋凌厉,入木三分——
天听自我民听!
没有争辩,没有檄文,更没有解释。
这一手,比任何雄辩都来得高明。
它如同一根无形的绳索,将虚无缥缈的“天意”,与实实在在的“民心”,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从此以后,谁反对七王,谁就是违逆民意;谁打压民意,谁就是忤逆天威!
这一日,无数百姓自发来到木碑前,抚摸着那焦黑的纹理和深刻的字迹,眼神中,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狂热。
“天听自我民听……原来我们的声音,老天爷真的在听啊!”
夜色渐深,七王府内,灯火通明。
“主公这一手‘借天意,绑民心’,实在高明。”温知语将一杯温好的热茶递给夏启,清丽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忧色,“只是,朝堂中枢久无动静,我担心夜长梦多。尤其是那几位手握重兵、立场摇摆的藩王,近日在驿馆密会频繁,恐怕是想趁乱结盟,坐收渔翁之利。”
“无妨,”夏启接过茶杯,呷了一口,”
温知语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夏启的意思。
她回到自己的书案前,取出一张信笺,纤细的手指捻起毛笔,笔尖在砚台中饱蘸浓墨。
片刻后,一篇模仿陇西节度使笔迹的密信一挥而就。
信中言辞恳切,暗示愿出兵十万,助某位藩王“共清君侧,匡扶社稷”。
当夜,这封信的抄本被一名乔装成醉酒书生的王府密探,“不慎”遗落在了藩王们下榻的驿馆茶案之上。
仅仅两日,原本还称兄道弟、意图联合的三位亲王,瞬间反目。
其中一人更是连夜入宫,向病榻上的皇帝密报“他人图谋不轨”,一场尚未成型的联盟,就此化为互相猜忌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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