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那颗刚刚放下的心,被这寥寥数语的急报再次攥紧,随即,一抹冰冷的笑意在他唇角绽开。
风向,确实变了。
那名曾三度上书,字字泣血劝谏钦差的幕僚,返回京城后竟闭门谢客,销声匿迹。
然而,真正的风暴,是在三天后的一个清晨。
有人发现,在他父亲的墓前,一堆灰烬尤有余温,灰烬中,是官服烧成的残片。
而墓碑旁,一块新立的石碑上,用血指刻下了九个字——“不忠不孝,两难之人。”
此事如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京畿士林中激起了无声却汹涌的涟漪。
“立即调取此人全部卷宗,我要他从小到大的所有履历。”周七的命令如冰霜般落下。
半个时辰后,答案摆在了他的案头。
此人,曾是翰林院的编修,参与过《大夏律例汇考》的修订,是大夏朝最顶尖的刑名专家之一。
“呵。”周七发出一声冷笑,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一个以律法为毕生信仰的人,开始亲手焚毁象征法统的官服;一个最懂法的人,开始质疑‘法’的源头。赵思源,你的庙堂,根已经松了!”
他抓起笔,墨汁淋漓:“将此事原委,连同他在北境的所见所闻,以及那三封被张维付之一炬的劝谏信内容,全部整理出来,编入下一期《市声日报》的特刊!标题就叫——《一个读书人的死》!”
死的是他的仕途,死的是他的信仰,但周七要让这篇文章,成为点燃天下读书人心中那座枯草大山的火星。
几乎在周七行动的同时,温知语那双洞察秋毫的凤眸,也捕捉到了南方水网般交错的士林舆论中,正泛起的不安与躁动。
钦差的“归顺”,读书人的“自绝”,像两记重拳,打在了这群自命清高的士人脸上,让他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
“时机到了。”温知语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从北境一路划向江南富庶之地,“启动‘讲学巡游计划’。”
她的命令清晰而果决:“立即从启明学府中,甄选十位最优秀的青年学者。让他们携带《启明宪纲草案》与最新一期的《伪诏辨析录》特刊,即刻南下。记住,不走官道,不进繁华州府,专走乡野、古渡、深山的私塾草堂!”
她顿了顿,补充道:“每位学者,配属一名巡音队的退役精锐护行。再给他们每人配备一台最新式的便携留声筒。”
“留声筒?”一旁的助理有些不解。
温知语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舆图,看到了那片土地上的众生:“让他们沿途录下各地百姓的疾苦之声,录下那些关于徭役、苛税、卖儿卖女的哭诉。在每一个讲学点,先不要急着宣讲我们的道理,先播放这些声音。”
她转过身,清冷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掷地有声:“我只要你们叮嘱他们一句话——不必与人争辩,先让他们听见彼此。”
当一个村庄的哭声,在另一个村庄响起,当整个天下的苦难汇聚成同一首悲歌,所谓的“忠君爱国”便会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这,才是摧毁旧信仰最锋利的武器。
京城,一处不起眼的茶楼雅间内,苏月见慵懒地拨弄着茶碗里的浮沫,听着对面柳元度压低声音的汇报。
“……圣上近日连续召见国史监的老臣,反复追问历代权臣发迹之始末,尤其详问太祖皇帝是如何从前朝藩王手中夺得天下的。”柳元度面色凝重,“更关键的是,太医院的线人密奏,圣上的脉象,虚浮不定,时常在深夜惊醒,太医的诊断是‘圣心浮动,内外失衡’。”
苏月见纤长的手指停在半空,嘴角勾起一抹魅惑而危险的弧度。
一个开始研究“如何被推翻”的皇帝,内心已经怕到了极点。
“很好。”她轻启朱唇,“立刻放个消息出去,就说北境七皇子夏启,感念天恩,听闻陛下龙体违和,特献上‘安神良方’。药方很简单,就是北境特产的酸枣仁配上薰衣草,有助安眠。记住,要强调两点:此方仅供陛下一人调理,且药材三日内即可快马送达京城。”
这道命令让柳元度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献药,这分明是一封兵临城下的战书!
酸枣仁安神,薰衣草助眠,都是凡品。
但这个行为的潜台词却狠毒至极——你的睡眠,我能掌控;你的生死,亦在我一念之间。
我夏启,可以给你安神汤,自然也可以给你断肠药。
我可弑君,亦可养君,全看你的选择!
而在遥远的北境,夏启刚刚接到一份来自边镇的军情急报。
一名驻守雁门关的守将,竟私自释放了被朝廷明令扣押的一支北境商队,并附上了一封给商队头领的亲笔致歉信。
信中写道:“非敢违天子之意,实惧麾下将士与治下百姓之怒火。北境之粮,救我军民;北境之法,安我军心。某,不敢为敌。”
部下们纷纷进言,认为此乃天赐良机,应立刻派人策反该将领,将其纳入北境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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