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声喊,仿佛点燃了干柴。
“算我一个!我这手烧砖的手艺,不给贪官污吏盖豪宅了!”
“还有我!我愿献出祖传的榫卯绝技,只为此厅!”
无数工匠热泪盈眶,他们争先恐后地涌向报名处,有人甚至直接跪在高台前,只求能为这座“万民议事厅”添上一砖一瓦。
他们不为工钱,不为名利,只为一份前所未有的尊严与期望。
与此同时,外情司使苏月见,正轻描淡写地完成了一次堪称艺术的“反向献礼”。
她命北境工坊,用最新冶炼出的高强度精钢,铸造了一枚一模一样的“龙首构件”。
但这枚龙首,通体黝黑,不加任何鎏金修饰,只在底座用微雕技术,刻了一行小字:“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这件“礼物”,被交到了一个特殊的人手中——一位早年归顺北境的老宦官的后代。
苏月见让他以“思念祖地,归宗祭祖”的名义,带着这枚铁龙首,光明正大地返回了京城。
附上的信函言辞恳切:“北境子民闻听陛下龙椅有损,圣心不安。虽远在苦寒之地,无力寻回原物,特命粗鄙匠人,以北地铁石重铸此件。铁石虽陋,然心意至诚,望陛下纳之,以安万民之心。”
这枚粗陋却又沉重无比的铁龙首被送入宫中当晚,据密报称,皇帝夏渊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在御书房内,摩挲了那枚铁龙首整整一夜。
最终,他没有将其装上龙椅,却也没有将其销毁,而是命人开启御书房的暗格,将其与历代先皇的遗诏,一同藏了进去。
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迅速抵达了夏启的案头。
京畿周边的六座重镇守将,几乎在同一时间,联名上了一道措辞恭敬的奏表,请求朝廷准许他们在各自的防区内,设立“启明分坛”,用以“宣讲北境义理,安抚躁动民心”,他们给出的理由惊人地一致:“民众多有慕义之心,若强行阻拦,恐生怨怼,不利弹压。”
夏启看完,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没有批复,更没有派人去接管。
他只是将奏表递给了温知语,淡淡地说道:“为他们起草一份《自治试点条例》。”
条例的核心,只有三条铁律:军政必须分离;驻军兵饷的发放,必须由当地推选的民意代表监督;所有主官岗位,必须定期轮换议定。
沉山在一旁看得眉头紧锁:“主上,这等于是把刀柄递给了他们自己,万一……”
“我们撞门,他们会拼死抵抗。但如果他们自己想拆掉自家的墙,那股力量,比我们最精锐的破城营还要强大百倍。”夏启的目光深邃如海,“沉山,记住了。我们要的,从来不是征服,而是觉醒。”
夏启的这句话,沉山在三天后,于长城边境的一处哨所,有了最直观的体会。
他带队巡视时,骇然发现,对面那座原本与他们常年对峙、隶属朝廷边军的烽燧上,几名士兵正在合力砍断一根旗杆。
旗杆上,飘扬的正是朝廷严禁军士私下议论朝政的“禁言旗”。
一名校尉看到沉山的队伍,非但没有戒备,反而红着眼眶,快步跑了过来,隔着几十步的沟壑,高高举起一份按满了手印的请愿书。
“将军!”他嘶吼着,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我们守的是大夏的边,不是朝廷的耳朵!兄弟们不想再当睁眼瞎、闷嘴葫芦了!能不能……也给我们一个说话的地方?”
沉山沉默地看着那份在风中猎猎作响的请愿书,看着对面一张张既紧张又充满期盼的年轻脸庞。
他没有回话,只是缓缓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火焰凑近了自己这边哨所下,那根同样象征着旧日隔阂与禁令的木制栅栏。
火光升腾,映红了他钢铁般的侧脸。
“从今天起,”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你们的眼睛,就是我们的耳朵。”
火焰中,两边的士兵,都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当夜,夜宿黄河渡口驿站的阿离,也见证了相似的一幕。
烛火下,驿站的老驿丞正颤颤巍巍地,用浆糊拼接一张被烧得残破不堪的黄绢。
那是前些日子,朝廷信使在驿站焚毁的“反动奏折”的灰烬。
“我认得……我认得这笔迹……”老人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来,“是我儿子的……他去年考上了举人,进京当了个小官……他说,百姓该有说话的权,当官的不能捂人嘴……我怕啊,我怕连累家人,没敢把这封他偷偷送回来的奏折传出去……”
“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想替他,把话说出去……”
阿离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用布满皱纹的手,将最后一片碎屑粘好。
就在此时,窗外,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阿离猛地推开窗。
只见一列她从未见过的、拥有两个巨大车头的钢铁巨兽,正拖着长长的车厢,在月光下缓缓驶过新建成的铁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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