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光幕,刺入那遥远京畿的重重宫闱。
那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迹后,却发觉其行踪过于规律而产生的本能警觉。
他忽略的,绝不是明面上的力量对比,而是人性在绝境中最幽微、最不可测的扭曲。
就在这时,一道绝密的灵能通讯请求,在他面前的私人光幕上闪烁起幽蓝色的光芒。
发信人:柳元度。
那个他亲手布下,如今已在紫宸殿内侍奉皇帝笔墨的,最深的一枚棋子。
周七屏退左右,指尖轻触,信文如水银泻地般展开。
信中没有繁琐的问候,只有几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七爷钧鉴:昨夜子时,陛下梦魇,惊坐而起,于榻上大呼不止。奴才在帐外侍奉,听得真切。陛下先是连呼:‘我还想当皇帝!我还想当!’声嘶力竭。继而转为呜咽,喃喃自语:‘可他们都在台上说话……没人听我的……没人听了……’最后,奴才斗胆凑近,听清一句,令奴才遍体生寒——‘我把玉玺放在讲坛上……他们还是不肯上来……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了。’”
周七的瞳孔猛地一缩。
皇帝的梦!
这不再是恐惧,而是权力的自我消解。
当一个帝王在梦中都意识到,他手中至高无上的象征物,已经沦为一件无人拾取的弃物时,他的精神世界便已彻底坍塌。
周七面无表情地读完,缓缓合上了光幕。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这则情报背后那令人窒息的重量。
然后,他拿起一支电子笔,调出另一份即将发行的文件——《伪诏辨析录》新版。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序言的空白处,提笔批注了一行字:“当掌权者意识到权力已失效,他的统治便已终结。”
随即,他以最高权限下令:“将此情报摘要,匿名嵌入《伪诏辨析录》新版序言的注脚之中,立刻加密,定向投放至东宫太子幕僚团,以及军机处各大臣的私人信箱。让他们知道,那把龙椅,已经从根基上烂掉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总参议室内,温知语收到了周七转发的简报。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意外,仿佛一切尽在预料。
她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果决:“不等了。立即启动‘归心工程’。”
所有幕僚精神一振。
“第一,”温知语伸出一根手指,“通知户籍部,即刻起,将所有新制公民牌的背面编号,统一调整为‘北启’开头,自‘北启000001’始。同时发布公告,向天下宣告:每一位投奔北境的新公民,无论先后,都是新纪元的第一人。”
此令一出,满座皆惊。
这不仅仅是一个编号,这是在赋予所有后来者与元老同等的创始地位!
“第二,”她继续说道,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命工程部,在新启城中心广场,立刻铸造一座青铜雕像,命名为‘无名者’。不要面孔,不要冠冕,不要任何身份标识。雕像的形态,只有一个姿势——一只从大地向上伸出的手,掌心向上,仿佛在承接世间所有的声音。”
命令被迅速执行。
三日后,当那座朴素而充满力量的雕像落成,一位走街串巷的盲人说书先生,拄着竹杖,绕着雕像走了整整三圈。
他伸出枯槁的手,触摸着那冰冷的铜掌,浑浊的眼眶里竟流下泪来,喃喃自语:“不像王侯,不像神佛……倒像我们这些伸出手,想要讨个公道的人。”
京城,宰相府对面的茶楼雅间。
苏月见慵懒地靠在窗边,看着街面上的人来人往。
她的指尖,正把玩着一面新式的小巧铜镜。
“司使,您的‘记忆反渗’计划,已经初见成效。”灰袍客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按照她的策划,北境商队在京城低价售卖一种新式铜镜。
镜面光可鉴人,而镜子背面,则用极其精巧的工艺,蚀刻着《公民宪章》中的节选条文,如“凡年满十六,无论男女,皆有议事之权”、“财产私有,神圣不可侵犯”。
更绝的是,在镜面边缘一圈不易察觉的镀银花纹中,暗藏着微雕——若用放大镜细看,竟是北境“声纹塔”的轮廓。
街头巷尾,被她收买的孩童们,正用清脆的童音叫卖着:“新镜子,亮堂堂!照见自己的脸,也照见自己的权!”
“宫里传出消息,”灰袍客继续汇报道,“丽嫔娘娘晨起梳妆,凝视那铜镜良久,忽然掩面痛哭,对身边的宫女说:‘我在这宫里活了二十年,今天才第一次看清自己的模样……更不知道,原来我这副模样,还能有说话的权利。’”
苏月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击溃一个牢笼,有时并不需要刀剑,只需递进去一面能照见自由的镜子。
就在此时,一封来自京畿守备军的密信,送到了远在新启城的夏启案头。
京畿最后一支尚有战力的镇守军,其主将遣心腹送来降书,表示愿献城归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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