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的温度仿佛都被那奇异的皮质吸走,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这本册子,比青崖关内所有的兵甲粮草加起来,都要重得多。
周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将册子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贴身放好,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府库。
阳光刺眼,他却觉得眼前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半个时辰后,临时的帅帐之内,气氛凝重如铁。
夏启坐在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那本摊开的、泛着淡黄色光泽的皮质册子上。
温知语、苏月见、沉山、阿离,以及刚刚立下大功的周七,分列两侧,神情各异。
“茯苓三百斤,记于五月初三,入库,验者,林校尉。”周七的声音干涩而急促,他指着册子上的一行暗码,“殿下,属下连夜比对新得的降兵口供与京城密报,基本可以断定,这里的‘茯苓’,是代指白银,一斤代十两。这‘三百斤茯苓’,便是三千两白银的贿金!”
他顿了顿,指向另一条记录:“川贝十匣,记于六月十一,出库,收者,陈御史。‘川贝’是他们的暗语,指代边镇官员,而‘十匣’,则对应着《百家姓》中第十个姓氏,‘陈’。这位陈御史,全名陈望,正是负责监察北境军纪的朝廷命官!”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周七因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以此法推演,这本账册上,共记录了十九名与五皇子夏渊有染,暗中为其输送利益、出卖军情的边镇官吏。他们,就像毒蛇般缠绕在北境这棵大树上的藤蔓,吸食着它的血肉!”周七的镜片后闪过一丝冷光,“攻关之前,我们已策反肃清十二人。但剩下七个,在李茂兵败后便销声匿迹,如同泥牛入海。根据最新的情报,这七人并未逃远,而是剃了发,换上破衣烂衫,混迹在关外数万难民之中,等待风头过去,再图后计!”
夏启的指节停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抬起眼,环视众人,平静地抛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烂掉的根子,怎么挖?”
温知语上前一步,素白的指尖轻轻拂过账册,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
“殿下,对付藏在暗处的贼,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贼自己跳出来。”她声音柔和,计策却淬着冰,“这十九人中,有三名是李茂帐下的幕僚,罪行最轻,且家小皆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他们贪生怕死,可用。”
“属下提议,可将此三人提来,许其一条生路。条件是,让他们假意逃脱,混入难民营,联络那七名潜藏的‘同僚’,组建一支所谓的‘复仇小队’。”
温知语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是她早已拟好的密信模板,字迹悲愤,措辞激昂:“‘夏启残暴,屠戮忠良,我等岂能坐以待毙?今夜子时,城西老磨坊,共饮血酒,誓杀此獠!’此信由那三名幕僚带去,足以取信于人。”
她抬起美眸,眼中闪烁着洞悉人心的光芒:“当他们自以为找到了同伴,燃起复仇希望之时,我们在磨坊四周布下的三百弓手,会让他们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以贼治贼,釜底抽薪。”夏启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苏月见,“月见,这只是明面上的根,地下的呢?”
苏月见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殿下,国丈李家的生意,可不止在京城。青崖关这座边陲重镇,便是他最大的地下钱庄。无数贪墨的赃款,在这里通过军需采买、走私贸易,被洗得干干净净。这本账册上的银钱往来,大半都经过此地。”
“官军去查,只会打草惊蛇。”她嫣然一笑,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但若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呢?北境的盐路,因战事已断绝数月,沿途商贾嗷嗷待哺。属下已放出风声,七皇子仁德,即将重开盐路,并授予三家商号特许经营权。唯一的条件是,‘以诚相待’。”
“何为‘诚’?”
“谁能将国丈钱庄的黑账揭发得最彻底,谁的‘诚意’就最足。”苏月见把玩着自己的蔻丹指甲,“那些贪婪的钱侩,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罢了。为了新的盐路,他们会争先恐后地把旧主卖个好价钱。不出三日,整个灰色网络,自会土崩瓦解。”
夏启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沉山身上。
“降军如何?”
沉山面无表情,声如金石:“回殿下,五万降卒,已尽数缴械。属下并未区分嫡庶亲疏,一律打乱,编入‘苦力营’。”
他的方法简单粗暴,却直指人心。
“属下已立下规矩:修筑官道,每人每日定量,完成十里路者,可换一纸‘良民证’,脱去奴籍,编入新户。若能主动检举揭发藏匿的逆党,其家人可减免三年赋役。”
沉山短短五日,已有四百余人主动交代曾奉李茂之命,参与焚村劫掠。
更有百人,绘图指认出其余同伙在难民营中的藏身之处。”
利益,比刀剑更能让人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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