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市政府办公大楼的副市长办公室里，空气像凝固的铅块。朱泰来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指尖捏着一张医院的诊断书，纸页边缘被他攥得发皱，指节泛白。

诊断书上“孙晓丽，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建议留院观察”的字样，像一根根细针，扎得他眼睛发疼。

三天前，孙晓丽给他发消息说“下班路上被一辆电动车撞了”，他当时正在开城建项目调度会，只匆匆回了句“好好养伤”，没太在意。直到昨天，他偷偷溜去医院，才从孙晓丽哭红的眼睛里知道真相——哪是什么电动车，是两个戴口罩的男人，在她公寓楼下把她拽进小巷子里打了一顿，临走前还撂下话：“再敢缠着朱市长，下次就不是这点伤了。”

朱泰来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他在云城市混了这么多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他的人？除了毕富芳，不会有第二个人。那个女人，表面上对他百依百顺，骨子里的阴毒，他早该看清的。

“你他妈的给老子戴了二十二年的绿帽子，连儿子都不是我朱泰来的。但你却对我找的小情人如此的残忍。你他妈的毕富芳，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桌上的座机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打破了沉默。朱泰来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喂？”

“泰来，晚上回家吃饭吗？我让厨房炖了你喜欢的鸽子汤。”毕富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温柔得像裹了一层蜜，可在朱泰来听来，却比寒冬的风还刺骨。

他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火气：“不了，晚上有个接待。”

“哦，那你少喝点酒，注意身体。”毕富芳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对了，子文昨天说想你了，你有空去看看他？”

朱子文。这个名字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朱泰来的心上。二十一年了，他把那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命，拼尽全力给了他最好的生活，可到头来，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他的儿子——是郭久铭的种！是那个提拔他、操控他，还睡了他老婆二十多年的男人的种！

他挂了电话，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青花瓷杯“啪”地一声摔得粉碎，茶水溅湿了他的西裤裤脚，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地上的碎片，眼神里翻涌着屈辱、愤怒和悲凉。

他想起自己刚认识毕富芳的时候，她还是商业局门口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打字员，而他是个连房租都快交不起的普通科员。是郭久铭，那时还是商业局的副局长，主动找他谈话，说“朱泰来，你是个有能力的人，我很看好你”，然后一步步把他往上提——科长、副局长、局长，直到现在的副市长。

他以前总觉得是自己运气好，遇到了贵人。直到朱子文输血那天，医生拿着血型报告，小心翼翼地问他“朱市长，您确定是子文的亲生父亲吗？”，他才像被一道雷劈醒。

他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报告上“排除亲生血缘关系”的结论，让他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不是没怀疑过毕富芳和郭久铭的关系。有好几次，他晚上加班回家，都看到郭久铭的车停在他家楼下；有一次，他在毕富芳的包里发现了一条男士领带，不是他的，却和郭久铭常戴的那一条款式一模一样。可每次他想问，毕富芳总能用“郭主任是来谈工作的”“可能是同事落下的”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而他，因为害怕失去来之不易的地位，只能假装相信。

现在想来，自己就是个笑话。郭久铭提拔他，不是因为他有能力，而是因为他是个“听话的棋子”；毕富芳嫁给她，不是因为爱他，而是把他当成了掩盖私情的幌子。

他这二十年的仕途，二十年的婚姻，全都是假的！

“叩叩叩——”敲门声突然响起。

“进。”朱泰来迅速擦了擦眼睛，整理了一下衣领，恢复了副市长的威严。

进来的是他的秘书，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朱市长，刚才前台说有个匿名的人让转交给您，没留名字。”

朱泰来皱了皱眉，接过信封。信封很薄，里面像是只有几张纸。他拆开一看，里面是几张照片和一张纸条。照片上，毕富芳和两个男人在一家茶馆见面，其中一个男人，正是那天打孙晓丽的人之一；纸条上的字迹很潦草，只有一句话：“孙晓丽的事只是警告，下一个，可能是你。郭久铭不会留一个知道太多的棋子。”

朱泰来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盯着照片上毕富芳的脸，那个他看了二十年的女人，此刻显得无比陌生。

他又想起郭久铭前几天找他谈话时的眼神，那种看似温和，实则带着审视和警告的眼神——当时郭久铭问他“半山公馆的项目审批文件，没留什么不该留的痕迹吧？”，他当时还以为是随口一问，现在想来，那根本是在试探他！

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或许，从他知道朱子文非亲生的那天起，他就成了他们眼中的“隐患”。孙晓丽的事，是毕富芳给他的警告；而纸条上的话，是在提醒他，郭久铭随时可能对他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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