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像淬了油的尖刀，又利又滑，带着一股子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刻薄劲儿，瞬间刺破了现场尴尬的寂静。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通路。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云纹锦袍，头戴嵌宝紫金冠的青年，在一群家丁护卫的簇拥下， 地走了出来。他手里摇着一把名贵的象牙折扇，扇面上画着一幅春宫图，每走一步，扇子便骚包地晃一下，仿佛在昭告全天下他的与众不同。

青年长得贼眉鼠眼，眼窝深陷，脸色因为常年沉溺于酒色而显得异常苍白，走起路来脚步虚浮。他那双小小的三角眼，看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半眯着，从门缝里透出精明与刻毒的光，充满了不可一世的傲慢。

“快看！是宁国侯府的小侯爷，宁远！”

人群中，一个见多识广的商贩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伙计惊呼，脸上满是忌惮。

“嘶！竟然是他！这位爷可是咱们京城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啊！”伙计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可不是嘛！他爹宁国侯是当朝太子的亲舅舅，是太子殿下最铁杆的支持者。这位小侯爷自己，更是太子殿下的头号跟班兼打手！平日里在京中横行霸道，斗鸡走狗，强抢民女，什么事没干过？偏偏没人敢惹！”

“我的天，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下有好戏看了！这位小侯爷，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今天怕不是要血溅当场哦！”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声音虽小，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他们再看向萧远时，眼神已经从单纯的鄙夷和看笑话，多了一丝浓浓的怜悯。

在他们看来，被镇国王府拒之门外，已经是皇子能遭受的极限羞辱了。现在，又被京城第一纨绔当众拦路找茬，这位已经被遗忘了八年的废物皇子，今天恐怕是要把祖宗十八代的脸，都给一次性丢尽了。

宁远显然非常享受这种成为全场焦点的感觉，他尤其喜欢别人在他面前那种敢怒不敢言的畏惧表情。这让他有一种主宰一切的快感。

他摇着那把骚包的折扇，一步三晃地走到萧远面前，刻意地绕着萧远和他身后那顶寒酸的小轿转了一圈，啧啧有声，仿佛在打量什么稀奇的牲口。

“哎哟哟，我说六殿下，您这……就是您迎亲的仪仗队？”他用扇子尖，隔空点了点那顶洗得发白的轿子，脸上夸张的笑意毫不掩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啊！您这不叫迎亲，照我说啊，您这叫……行为艺术，对，行为艺术！”

他身后的那群狗腿子训练有素，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心领神会的哄堂大笑，笑声里充满了谄媚与恶意。

“哈哈哈哈！”

“世子爷说得太对了！这哪里是皇子娶亲，这排场，比我们府里管家儿子娶媳妇，还要寒酸一百倍呢！”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活了三十年，就没见过这么磕碜的迎亲队伍！”

宁远得意洋洋地笑了笑，享受了片刻众人的吹捧。他缓缓收起折扇，用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眼神，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着萧远，语气也变得阴冷起来。

“萧远，我呢，也懒得跟你兜圈子。我大哥，当朝太子殿下，让我给你带句话。”他刻意加重了“太子殿下”四个字，充满了威胁的意味，“黎清月，那个名震北境的女战神，不是你这种废物能碰的。你，明白吗？”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施舍般的“指点”。

“现在，立刻，马上，”他伸出扇子，指着萧远来时的路，一字一顿地说道，“带着你这顶见不得人的破轿子，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他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恶毒地补充道：“滚出京城，滚回你那北燕狗窝去！别在这里，脏了我大哥的眼，更别脏了我们大萧皇朝的土地！”

这句话，说得极其恶毒，充满了人身攻击。

周围离得近的百姓，都听得暗暗咋舌，觉得这位小侯爷做得实在太过火了。

就连镇国王府那紧闭的大门后，透过门缝观察的几个将士，也都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们虽然也看不起萧远，但萧远今日毕竟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宁远这么做，打的不仅仅是萧远的脸，更是狠狠一巴掌扇在了皇帝和整个萧氏皇族的脸上。

然而，面对这指着鼻子的辱骂，和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嘲笑。

萧远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他的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那两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古井无波，仿佛宁远和他那群聒噪的狗腿子，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种极致的、彻底的无视，让宁行感觉自己像是卯足了全力，却一拳狠狠地打在了空气里，落差感和挫败感让他几欲发狂。

他最享受的，就是看到别人在他面前，或恐惧，或愤怒，或求饶的表情。这些情绪，能极大地满足他那颗扭曲的虚荣心。

可眼前这个人，什么都没有。

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

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恼怒和被冒犯。

“妈的！你他娘的是个聋子还是个哑巴？本世子跟你说话呢！”

宁远被彻底激怒了，他再也维持不住那份纨绔的“风度”，面目狰狞地上前一步，伸手就想去推搡萧远。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撕烂萧远身上这件可笑的喜袍，想去掀开他身后那顶小轿的轿帘，把他像拖死狗一样硬生生地拖出来，按在地上，让他学狗叫，让他哭着求饶！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当缩头乌龟了吗？今天本世子，就要当着全京城所有人的面，扒了你这身皮，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废物……”

他的手，肮脏的指甲，即将触碰到那顶小轿的轿帘。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一直沉默着的萧远，终于，有了反应。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侧身，依旧看着那扇大门。

只是，一道冰冷到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中传来，穿透了那顶寒酸的小轿，清晰无比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给你三息时间。”

“从我眼前消失。”

“否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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