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像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嘴铁腥般的恶心。

紧接着，一股风灌了进来——腐烂的木头、腥甜的泥土，还有一种……像是血液在闷热里放久了的味道。

“咳咳！”星遥被呛得弯下腰，眼泪都冒了出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前面林凡的衣袖。布料下，手臂的肌肉绷紧了一瞬，但没有甩开。

林凡没回头，只是身体微微侧了侧，将她大半个人挡在了自己与那股怪风之间。

眼前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一堆黏在黑色山崖上的巨型垃圾。粗木和乱石垒起的窝棚歪歪扭扭，糊满了可疑的深色污渍。天是永远擦不干净的铅灰，沉甸甸地压在头顶。

几道目光扫过来，冰冷、粘腻，带着刀子刮骨般的审视。

林凡眼皮都没抬。一股无形但极其锐利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荡开。

那几道目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东北，五十里。”林凡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却奇异地穿透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他望向远处那片山脉——即使在灰暗的天光下，它也太黑了，黑得像是大地上一道溃烂的、深不见底的伤口。

走。必须立刻离开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三道流光划破污浊的空气，逃离这令人作呕的巢穴。

越靠近那道“伤口”，世界就越安静。不是安宁，是死寂。扭曲的树木褪尽了最后一点绿意，变成一具具僵硬的、张牙舞爪的灰色骨架。脚下，厚软的腐叶层吸走了所有声音。

然后，是雾。灰白色的，像裹尸布一样缓缓飘荡的雾。它不冷，却黏在皮肤上，钻进毛孔里，带来一种骨髓深处的寒意。神识撞上去，立刻被缠住，变得滞重、模糊。

一步。

光线被陡然掐灭。身后的天光瞬间消失，仿佛他们踏进的不是树林，而是某个巨兽的食道。绝对的、令人心慌的黑暗，只被星遥手中碎片那一点微弱的、不安跳动的星辉勉强刺破。

声音也变了。

风消失了。虫鸣消失了。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在某种庞大的“背景音”下显得微不足道。那是呜咽。成千上万缕声音拧在一起，分不清是风穿过石缝，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哭。低低的，持续的，带着钩子，往脑仁里钻，往骨头缝里渗。

“跟紧我。”

林凡的声音切开了这片粘稠的声浪。他伸出了手。不是对着敖青璃——她周身淡青色的龙气已自发流转，将靠近的雾气与低语隐隐排开，眉头紧锁，满眼都是压抑的厌恶。

他的手，伸向了脸色惨白、呼吸已有些急促的星遥。

“手给我。”

星遥愣了一下，冰凉的手指犹豫地放了上去。那只手掌干燥、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微微发颤的手完全握住。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相触的皮肤，极细微地传递过来，勉强抵住了那无孔不入的阴寒。

敖青璃瞥了一眼交握的手，没说话，只是将长枪握得更紧，沉默地走到了林凡的另一侧，形成了一个隐约的三角。

在不足十步的可见范围内前进，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上。淤泥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咕啾”声，不知道下面埋着什么。

一个时辰，或许更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林凡的脚步骤然停住。不是顿住，是毫无征兆地、钉子般楔入地面。握紧星遥的手猛地一收。

来了。

甚至不用他提醒，前方黑暗中，几道破空之声已经撕裂了呜咽！

那不是抽打，是捕食！数条黑影从雾中弹射而出，带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臭！

敖青璃的反应快得变成了一道青色的电光。枪出如龙，没有咆哮，只有一声尖锐至极的撕裂声，最先扑来的几条“手臂”便在空中炸成黑粉！

林凡松开了星遥的手。

不是推开，是释放。同时他侧身，以毫厘之差让过一条碗口粗的、长满瘤节的黑影。黑影擦过他的衣角，布料瞬间腐蚀出焦黑的边缘。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一丝幽光，锁定了一个在疯狂舞动的枝干深处、鬼火般明灭的绿点。

没有多余动作，屈指，一弹。

一点乌金光芒没入黑暗，精准地钉入那点鬼火。

“嗞——！”

一声尖锐到不似树木能发出的哀嚎炸开！那株树妖的主干疯狂痉挛，绿点爆开，所有张牙舞爪的枝干瞬间失去力量，委顿在地，迅速枯萎。

另一侧，星遥的惊呼被淹没。

两条更细、更隐蔽的黑影从她脚下的淤泥中闪电般钻出，缠向她的脚踝！冰冷的触感透过靴子传来，带着死亡的滑腻。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动作都是求生本能——将一直紧攥在左手、发着微光的“虚空星金”碎片，狠狠朝脚下杵去！

嗡——！

星辉不是亮起，而是炸开了一瞬！纯净、清冷，与这片污秽之地格格不入的光芒，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油脂。

“嘶啦！”

缠上脚踝的黑影在触及星辉的瞬间，不是断裂，而是……“融化”了。伴随着一阵急促的、仿佛婴儿啼哭般的“吱吱”声，化为两缕恶臭的黑烟消散。

剩余的树妖动作明显僵滞了一瞬，对那星辉流露出本能的恐惧。

这一瞬，够了。

青芒再闪，乌光又至。最后的抵抗在绝对的力量和精准的克制下，迅速瓦解。

战斗结束得很快。

但林中更“安静”了。那种呜咽声并未消失，而是压得更低，更沉，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浓雾后死死盯着他们，充满了怨毒和……贪婪。

“走。”林凡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他再次抓住星遥的手腕——这次握得更紧，几乎带着她向前，“这里的东西，记仇。”

星遥被他带着，踉跄了一步才跟上。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碎片，光芒正在收敛，但那种温暖纯净的感觉还残留着。她又看了一眼林凡紧绷的侧脸，和被他牢牢抓住的手腕。

心底的恐慌，似乎被那坚定的力道和碎片残留的暖意，压下去了一点点。

敖青璃甩了甩枪尖并不存在的污渍，默默跟上，始终保持着那个护卫的三角阵型。

三人的身影，迅速被更加浓郁的灰雾吞噬。

身后的黑暗中，那种低沉的、永不停止的呜咽声，再次悄然合拢，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第13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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