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凤雏带回的北边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这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的心湖里,勉强荡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随即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凡人终究是凡人,天塌下来,只要还没砸到自家屋顶,便依旧能端着饭碗,谈论着远方的惨事佐餐。清风镇大抵也是如此,除了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惶惑,日子照旧。
但我的“忘忧”酒馆,到底是有些不同了。
赵铁那小子,练棍练得愈发勤快。后院那“呼呼”的破风声,比以前更急,更厉,带着股憋着劲要把什么东西砸个稀巴烂的狠戾。我能感觉到,他正尝试把那股从幽冥死气里硬抠出来的、冰冷刺骨的“规则”碎片,还有我偶尔点拨的关于“势”的皮毛,笨拙地往他那套棍法里塞。效果嘛,马马虎虎,但引动的小范围气流紊乱,倒是比以前像样了些。年轻人,有点压力是好事。
我嘛,还是老样子。靠在柜台后面,跟那块油光水滑的抹布相依为命。只是手指敲击台面的节奏,偶尔会变一变,对应着酒馆角落里某几道新刻下、寻常修士根本感知不到的阵纹。这几笔添上去,这方小天地才算勉强像个能遮风挡雨的壳子,虽然材料简陋,手法也因为太久没动而生疏了不少,但应付些毛毛细雨,想来是够了。
侯三和王老四再次连滚爬爬冲进酒馆的时候,是在一个黄昏。天边的云烧得像泼了血,红得有些刺眼。这两人比上次更狼狈,侯三胳膊上挂了彩,血糊糊一道,王老四则是面无人色,活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
“老……老板!来了!真的往南边来了!”侯三嗓子眼发紧,声音都变了调。
王老四直接瘫在地上,捶着胸口,话都说不利索:“差点……差点就交代了……吓,吓死爷了……”
赵铁像头敏捷的豹子,从后院一步跨出,扶住摇摇欲坠的侯三,声音沉稳,却带着铁锈般的质感:“别急,喘匀了气,说清楚,看到什么了?”
我放下抹布,目光平静地投过去。该来的,总会来。
侯三灌了几大口赵铁递过去的凉水,喉咙里咕隆几声,才带着哭腔道:“我们按老板吩咐,往北边撒出去好几拨人,都是远远盯着。头几天屁事没有,就是逃难的人多了点。可前天,安排在黑风岭那两个兄弟……没了音信!”
王老四挣扎着接话,身子还在抖:“我俩觉得不对劲,仗着胆子摸到黑风岭边上……我的娘诶……山道上,全是死人!老百姓,还有几个穿道袍的!血把土都泡透了!”
他猛吸一口气,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然后就看见一伙人,二三十个,穿得花花绿绿,眼神个个像饿狼,身上冒着黑气,正翻抢几辆大车!领头的是个独眼,扛着把还在滴血的鬼头刀!他……他好像瞅见我们了,隔老远瞪过来!那眼睛……是红的!根本不是人眼!我们魂都吓飞了,掉头就跑,那独眼龙也没追,就在后面发出……发出那种夜枭一样的怪笑!”
“我们没命地跑啊,不敢走大路,钻山沟,绕了老大一圈才捡回条命!”侯三指着自己胳膊的伤,“这还是在林子里被树枝刮的……老板,赵大哥,就是那伙邪修!离咱们这儿,顶多两三天的路!看方向,就是冲着南边来的!”
酒馆里霎时静得可怕,只剩下两人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凝滞的空气。
赵铁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看向我,拳头攥得死紧:“老板,黑风岭离清风镇不过二百余里。若邪修直奔南边,最迟后天,兵锋必至。”
我懂他的意思。这小镇是他的根,是他发誓要守护的地方。可面对能屠灭修仙家族、让侯三王老四这等老油条都亡魂皆冒的敌人,他那点刚刚筑基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
我没立刻说话,手指依旧不紧不慢地敲着柜台,目光从侯三胳膊上那点皮外伤,移到王老四惊魂未定的脸上,最后落向门外那愈发沉黯、仿佛酝酿着风暴的暮色。
“知道了。”我开口,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你们做得不错,辛苦了。后面有伤药,自己去处理一下,好生歇着。”
许是我这过分平静的态度感染了他们,卧龙凤雏互相看了一眼,喘气声稍微平复了些,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去了后院。
赵铁望向我,眼神里是询问,是决绝,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焦灼。“老板,我们……”
我站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筋骨发出细微的轻响。“镇上的巡逻,照旧。该巡巡,该守守,别大张旗鼓,免得没等敌人来,自己先乱了阵脚。”
踱步到门口,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街道上灯火零星,远处群山在暮霭中只剩下沉默的剪影。
“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杂鱼,”我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厌倦,“脏了我的地,总得扫干净。”
转过身,对赵铁吩咐:“你去一趟镇长家和那几个大户,就以巡逻队发现北边有流寇迹象为由,让他们组织青壮,加强夜防,紧闭门户。别的,不必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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