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余波与暗痕

从北边官道回到清风镇，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镇子依旧被恐慌笼罩，但之前的喊杀声已经平息，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哭泣、压抑的议论和伤者痛苦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淡了不少，但那种惊悸的氛围，如同粘稠的雾气，久久不散。

我没有直接回酒馆，而是悄无声息地落在镇口附近一处屋檐的阴影里。赵铁正在组织幸存的乡勇和闻讯赶来的镇民清理战场——其实也没什么可清理的，邪修的尸体早已湮灭，只剩下之前战死的几名乡勇的遗体，以及满地狼藉和斑驳的血迹。

他左肩的伤口被简单包扎过，脸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声音沙哑却沉稳地指挥着众人。那些乡勇和镇民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敬畏，甚至带上了一丝看待非人存在的疏离。显然，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对他们造成的冲击，远比邪修本身更大。

“赵队长……那，那些妖人……”一个胆大的乡勇颤声问道，目光还忍不住四下逡巡，生怕那些消失的邪修又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

赵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已被高人诛灭，大家不必再担心。先把死去的弟兄们安置好，受伤的赶紧抬去医治。”

他没有提及我，只是将一切都归功于虚无缥缈的“高人”。这样也好，省去许多麻烦。有些距离感，对彼此都是好事。

我看到镇长和几个乡绅也战战兢兢地凑了过来，围着赵铁，脸上堆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小心翼翼的奉承。赵铁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安排善后事宜，倒是颇有几分担当。

看了一会儿，确认镇子暂时无虞，我便失去了兴趣。身影微动，已回到“忘忧”酒馆之内。

酒馆里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寂静。侯三和王老四还死死抵着通往后院的门，听到前厅有动静，吓得一哆嗦。

“是……是老板吗？”侯三的声音带着哭腔。

“嗯。”我应了一声，走到柜台后，重新拿起那块抹布。指尖传来熟悉而粗糙的触感，让我心中那丝因杀戮而泛起的微澜，渐渐平复下去。

听到我的声音，两人才敢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条缝，探出脑袋。看到酒馆内一切如常，只有我安然坐在柜台后，两人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老……老板，外面……外面没事了？”王老四心有余悸地问。

“没事了。”我头也不抬，继续擦拭着本就光洁的柜台，“邪修已除，你们可以去帮忙收拾一下。”

两人将信将疑，互相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挪出酒馆。当他们看到街道上虽然混乱，但确实没有了邪修的影子，而赵铁正在指挥若定时，才真正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活过来的神色，连忙加入了收拾的队伍。

酒馆再次恢复了宁静。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方才动用力量，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这具自我封印已久的身体，还是传来一阵细微的、几不可查的滞涩感。就像生锈的齿轮，突然强行转动，总会有些不适。

看来，这退休生活过得久了，连身体都开始懈怠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这种程度的“运动”，还不至于造成什么负担。

没过多久，赵铁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回到了酒馆。他脚步有些虚浮，脸色也更白了，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走到柜台前，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深深一躬：“老板，多谢！”

我摆了摆手：“分内之事。你的伤如何？”

“皮外伤，不碍事，已经上过药了。”赵铁直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老板，您刚才……那是……”

“一点小手段，不值一提。”我打断了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你感觉如何？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

赵铁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但更多的是坚毅：“弟子无能，若非老板出手，今日恐怕……”他顿了顿，握紧了拳头，“经此一战，弟子深感自身渺小，修为浅薄！日后定当更加勤修苦练，绝不能再如此无力！”

倒是没被吓破胆，反而激起了斗志。 我微微颔首：“有此心便好。力量之道，循序渐进，急不得。先去把伤势养好。”

“是！”赵铁恭敬应道，转身回了后院。我能听到他压抑着的、因激动和伤口疼痛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酒馆里又剩下我一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斑，与外面渐渐平息的混乱形成对比。

幽冥余孽…… 这个念头再次浮上心头。那独眼龙和黑袍男子身上的死气，虽然淡薄，但源头确凿无疑。看来，当初的封印或许出了些纰漏，或者，幽冥那老家伙还留了些我不知道的后手。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他们别再来烦我，我也懒得去深究。若是还不识趣……我不介意让这世间，再少些污秽。

接下来的几天，清风镇逐渐从惊恐中恢复过来。那场来得快去得更快的“邪修之灾”，成了镇上居民口口相传的奇谈。版本越传越玄乎，有的说是路过的剑仙出手，有的说是土地公公显灵，而关于赵铁队长请来了“隐世高人”的说法，也悄然流传，只是没人敢来酒馆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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