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授给阿木《乙木凝心诀》后，这小子像是着了魔，除了完成必要的杂役工作，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后院那棵老槐树下打坐冥想。
那篇法诀虽不算顶尖，却如同为他量身定制，引导着他体内那磅礴却略显散乱的乙木精华，如同梳理河道般，使其流转更加顺畅、凝练。他周身散发出的生机气息愈发纯粹内敛，不再像之前那般显眼，倒真有了几分“凝心”的意味。
酒馆后院那些花花草草受益最大，一个个长得越发生机勃勃，连那几株半死不活的“凝神花”都抽出了新芽，让负责照料它们的侯三大呼神奇，直嚷嚷着要让阿木去专门开辟个药园。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那种忙碌却平静的节奏。流云宗少主那次不愉快的经历，似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并未掀起太大波澜。连酒馆周围那些窥探的视线，似乎也随着阿木气息的内敛而减少了一些。
但这平静，总让人觉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而压抑的暖阳。
这天，酒馆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说特殊，并非因为他修为多高，或者来历多神秘，而是因为他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道袍，脚下蹬着一双快要磨破底的草鞋，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枣木棍，活脱脱一个游方苦行道士的模样。
他看起来年纪不小，满脸风霜，皱纹如同干涸土地上的裂痕，但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豁达与温和。
他走进酒馆，没有像其他客人那样打量环境或者寻找座位，而是径直走到柜台前，对着我打了个稽首，声音温和沙哑：
“无量天尊。施主，贫道云游至此，身无长物，可否讨碗水喝？”
我抬了抬眼皮，看着他。
这老道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但他那双眼睛，以及他身上那股自然而然、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平和气息，却让我觉得有点意思。
“本店卖酒，不施舍。”我语气没什么起伏。
老道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那……可否赊一碗最便宜的浊酒？待贫道化到缘，定当奉还。”
站在一旁的赵铁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拒绝，我却摆了摆手，对赵铁道：“给他打碗‘烧刀子’。”
赵铁愣了一下，“烧刀子”是店里最烈、也最便宜的劣酒，寻常修士都不屑喝。但他没多问，还是去打了一碗。
老道接过粗糙的海碗，看着里面清澈却辛辣的酒液，深吸一口气，赞道：“好！酒气凛冽，如刀刮喉，正是人间真味！”
说罢，他竟不急着喝，而是端着碗，转身面向酒馆内的众酒客，朗声道：“诸位施主，贫道身无分文，以此碗中之酒，换一个故事，如何？”
酒客们都被这古怪老道吸引了注意力，有人起哄道：“老道士，你会讲什么故事？莫不是那些神神鬼鬼的？”
老道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不远处正在擦拭桌子的阿木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缓缓开口：“贫道不讲神鬼，只讲这天地间的……缘法。”
他端起碗，抿了一口烈酒，被辣得眯起了眼睛，半晌才舒了口气，开始讲述：
“话说上古之时，天地混沌初开，有先天乙木之精，秉承天地生机而生，是为万木之祖。其后沧海桑田，纪元更迭，乙木之精散于天地，滋养万物。然其核心一点本源灵性，却遁入轮回，辗转沉浮，等待复苏之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与人的心跳共鸣。酒馆内渐渐安静下来，连最喧闹的客人都停下了交谈，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故事吸引。
“……那一点灵性，历经万劫，蒙昧不知自身来历，只如凡尘一砾，随波逐流。然其本质高洁，纵陷泥淖，亦不失其真。直至某一日，得遇契机，触动前尘，方如种子逢春，破土发芽，重现世间……”
老道的话语，看似在讲述一个古老的神话，但落在不同人耳中，却有不同的感受。
赵铁只觉得这故事颇有玄机，似乎在阐述某种修行至理。
林月儿若有所思，目光偶尔瞥向阿木。
而阿木本人，在听到“乙木之精”、“核心本源灵性”、“破土发芽”这些字眼时，身体猛地一震，擦拭桌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茫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炸开！
老道仿佛没有注意到阿木的异样，继续娓娓道来，讲述着那“乙木灵性”在复苏过程中可能遇到的种种磨难与考验，以及最终成长、归于本源的景象。
他的故事并不长，一碗酒喝完，故事也接近了尾声。
“……缘起缘灭，皆有定数。是福是祸，是劫是缘，皆系于本心。守住本真，方得始终。”
老道放下空碗，对着众人再次打了个稽首：“故事讲完，酒钱已付。多谢诸位施主，多谢老板赠酒。”
说完，他拄着枣木棍，转身便向店外走去，步履从容，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讲完故事、付了酒钱的普通客人。
酒馆内一片寂静，众人还沉浸在那个看似简单、却意蕴深长的故事里。
“这老道……讲的故事有点意思啊。”
“乙木之精？轮回转世？听着跟真的一样！”
“他刚才是不是看了阿木好几眼？”
议论声低低响起。
阿木呆立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我靠在柜台后，看着那老道消失在街角的背影，眼神微眯。
云游道士？讲故事付酒钱？
骗骗别人还行。
在他讲述故事，目光扫过阿木的瞬间，我清晰地捕捉到，一缕极其精纯、远超元婴层次、甚至触摸到化神边缘的神念，如同春风化雨般，悄无声息地拂过阿木，似乎是在……探查和确认？
还有他故事里隐含的意有所指……
这家伙，绝不是普通的游方道士。
他的目标，也是阿木？或者说，是阿木身上觉醒的乙木灵体？
他是敌是友？
我屈指轻轻敲击着柜台。
看来，阿木这块“璞玉”，吸引来的目光，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层次还要高。
风雨欲来啊。
不过，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我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倒要看看，这各方牛鬼蛇神，能在这小小的清风镇，唱出一台怎样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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