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账，首先要分门别类。”她的声音平稳清晰，“比如咱们的生意，要分‘进项’和‘出项’。进项就是收入，出项就是花出去的钱。”

她在表格最上方写下两个词，用的是简化的楷体，方便明远辨认。

“再看细一些。出项里，可以分为‘原料’、‘工具’、‘家用’。”苏知娴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出分支，“原料比如买面、买肉、买调料；工具比如买秤、买盆；家用就是买米买菜、扯布做衣这些。”

明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脑子飞快转动。这些看似琐碎的划分，让他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家里的钱财往来，可以这样清晰地梳理。

“那进项呢？”他问。

“进项简单，目前就是卖凉皮、卖肉夹馍的收入。”苏知娴说，“但以后如果做别的，也要分开记。这样咱们才能知道，哪个生意赚钱，哪个不赚钱，该往哪个方向用力。”

她说的是现代最基本的财务分析思维，在这个时代，恐怕只有大商号的账房先生才懂这些。

明远重重点头，接过炭笔：“娘，我试试。”

他先在第一行写下日期，字迹工整。然后在“出项-原料”下面，端端正正写下：“白面二十斤，一百文。”

苏知娴看着儿子认真的侧脸，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这孩子，天生就是读书理账的料。

“滋啦——”

灶台那边忽然传来油爆的声响，紧接着是一股辛辣又焦香的独特气味弥漫开来。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苏语棠正站在另一个小灶眼前——那是昨天临时用几块石头垒的，上面架着一个小铁勺。勺子里，暗红色的干辣椒碎片正在热油中翻滚，颜色逐渐变深，散发出霸道而诱人的香气。

“辣油试验，第一轮！”苏语棠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拿着根小木棍轻轻搅动，“油温不能太高，不然辣椒会糊，发苦……嗯，这个香味对了！”

她又往勺子里撒了一小撮磨碎的野花椒，瞬间，麻辣的复合香气爆开，钻进每个人的鼻子。

明轩和静姝刚好挖完野菜回来，一进门就被这味道呛得连打两个喷嚏，眼睛却亮晶晶地围过去：“小妹，好香啊！”

“这叫辣油。”苏语棠得意地扬起小脸，“等调好了，往凉皮里浇一勺，那味道……啧啧。”她说着，自己先咽了口口水。

第一锅面糊蒸好了。苏语棠小心翼翼地将陶盆端下来，放在冷水里降温。片刻后，她用竹片沿着盆边划了一圈，轻轻一揭——

一张淡黄色、半透明、厚薄均匀的“简易版凉皮”成功脱模！

“成功了！”苏语棠欢呼一声，把凉皮放在案板上，切成宽条。她先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口感……比洗面的稍软，弹性差一点，但麦香味更直接。可以接受！”

她又切了一小碗，浇上刚才试验的第一版辣油，再加点醋和盐，递给苏知娴：“裁判，尝尝。”

苏知娴接过，尝了一口。辣油的焦香和辣度恰到好处，花椒带来微微的麻，刺激着味蕾。凉皮本身的口感虽稍逊，但在快捷量产的前提下，完全合格。

“好吃。”她给出肯定，然后看向那盆面糊，“这个比例可以。但蒸的时间可能要微调，这张边缘有点厚。”

“收到！”苏语棠像得了表扬的小学生，干劲更足了，“接下来试验1:1.8的比例，看会不会更薄更透！”

一上午的时光在忙碌的试验和生产中度过。

苏语棠最终确定了面糊的最佳比例——一斤面粉配一斤六两水，蒸两分半钟。这样蒸出来的凉皮厚薄适中，口感爽滑，虽然比不上洗面凉皮的柔韧，但出产速度提高了三倍不止。

苏知娴则已经洗好了两大盆面的面筋。乳白色的面水静静沉淀在陶缸底部，上面是略黄澄的清水。她小心地将清水舀出，只留下底层浓稠的淀粉浆。

“中午咱们吃面筋和凉皮。”她宣布，“庆祝试验成功！”

她把洗好的面筋撕成小块，放进骨汤里煮熟。煮熟的面筋呈多孔状，吸饱了鲜美的汤汁，咬下去满口爆汁。凉皮则用新调的辣油、醋、盐，加上切碎的野葱末和烫熟的野菜拌匀。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面前是两大盆食物——一盆是骨汤炖面筋，汤色奶白，面筋金黄；一盆是红油拌凉皮，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明远记账记了一上午，此刻放下炭笔，手指都有些酸了。但他看着自己面前那本已经记了小半页的账本，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大哥，你写的字真好看。”静姝小声说，眼里满是崇拜。

明远脸微红，把账本推过去一点：“娘教的这种记账法子才厉害。你看，咱们花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一目了然。”

苏知娴听着孩子们的对话，嘴角含笑。她给每个孩子碗里夹菜，目光扫过明远认真的脸，明轩吃得欢快的模样，静姝乖巧的样子，还有苏语棠一边吃一边还在琢磨辣油配比的专注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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