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的清晨，苏家院子里堆满了打包的箱笼。距离新店开业只剩五天，苏知娴决定把家当分批搬到镇上——今天先搬最重要的：她的调料箱和孩子们的衣物。

“娘，这个陶罐要带吗？”明轩吃力地抱着一只半人高的陶罐，里面是苏知娴去年秋天腌的酸菜，已经酸香扑鼻。

“带，镇上买不到这么好的酸菜。”苏知娴接过陶罐，小心地用草绳捆好，“语棠，那坛豆瓣酱捆结实点，路上别颠破了。”

“知道。”苏语棠正用麻绳缠着一只小口坛子，里面是特制的麻辣豆瓣酱——用蚕豆、辣椒、花椒、香料发酵了三个月，正是风味最好的时候。

静姝安静地收拾着自己的小木箱，里面是她的宝贝：炭笔、画纸、几块好看的石头、还有那套哥哥送的彩色陶土。她拿起一块石头，是去年在溪边捡的，上面有天然的花纹，像一幅山水画。

“静姝，这个要带吗？”苏知娴走过来。

静姝点点头，小声说：“我想画镇上的房子，用这块石头压纸。”

“好，那就带上。”苏知娴摸摸她的头，心里有些酸楚。这孩子舍不得离开村子，但懂事的什么都不说。

收拾到一半，翠花婶来了，手里拎着个竹篮：“知娴，忙着呢？我蒸了些馒头，你们路上吃。”

掀开盖布，是白白胖胖的开花馒头，还冒着热气。馒头用了老面发酵，蒸的时候在顶上划十字，蒸开花后像朵白牡丹，松软香甜。

“婶子费心了。”苏知娴接过篮子，“正好，我有东西给您。”

她从屋里拿出一个包袱：“这是几块棉布，给您和小宝做衣裳的。还有这包红糖，您留着冲水喝。”

翠花婶推辞不要，苏知娴硬塞给她：“您帮了我们这么多，这点东西算什么。以后村里的肉还要麻烦您处理，咱们常来常往。”

翠花婶眼圈红了：“知娴，你们这一去……还常回来吗？”

“当然回。”苏知娴握住她的手，“这儿是咱们的家，哪能不回来。只是生意重心要移到镇上，回来得少了。您要有事，随时让老赵捎信。”

两人说着话，院子里飘起了雨丝。三月春雨细如牛毛，沾衣不湿，却让院子里的桃树愈发娇艳。

“下雨了，进屋说吧。”苏语棠招呼道。

午时初，雨停了。苏知娴决定趁天晴去村里走走，和相熟的邻里告别。

第一家是村东头的王婆婆。王婆婆独居，儿子在边关当兵，去年冬天苏知娴常给她送热汤。见苏知娴来，王婆婆颤巍巍地从屋里拿出一个小布包：“苏娘子，听说你们要搬去镇上？这个……给你。”

布包里是十几个红鸡蛋，用茜草染得红彤彤的。

“这是……”苏知娴一愣。

“我家的老母鸡这两天下的，染红了讨个吉利。”王婆婆笑出一脸褶子，“搬新家，红红火火。”

苏知娴心里暖，从篮子里取出两包肉脯：“婆婆，这个您留着吃。牙口不好就泡在粥里，软和。”

从王婆婆家出来，又去了几户相熟的人家。种菜能手李大叔送了一筐新摘的菠菜；猎户张大哥送了张硝好的兔子皮，说是给孩子们做护膝；就连平时不怎么来往的村西刘寡妇，也送来了一小坛自酿的米酒。

“苏娘子，以前……对不住。”刘寡妇有些局促，“家里孩子多，日子紧巴，有时候说话不好听……”

“都过去了。”苏知娴笑着接过米酒，回赠了一包蜜汁黑椒肉脯，“这肉脯甜辣口的，孩子们应该爱吃。”

走到村口老槐树下时，遇见了张屠户。他刚杀完猪回来，手里拎着一条上好的五花肉，足有五斤重，肥瘦相间，红白分明。

“苏娘子，听说你们要搬？”张屠户把肉递过来，“这个拿着，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张大哥，这太贵重了。”苏知娴推辞。

“拿着！”张屠户硬塞给她，“要不是你们长期订肉，我这摊子也撑不到现在。再说了，明远那孩子有出息，去了县学，这是大喜事。这肉就当是饯行礼，祝你们到了镇上，生意红红火火，日子越过越好！”

话说到这份上，苏知娴只好收下。她想了想，从篮子里拿出最后两包肉脯——是特制的“十三香”口味，用料最足，平时舍不得送人的。

“张大哥，这个您尝尝。以后家里的肉还得靠您供应，咱们合作长长久久。”

张屠户接过，闻了闻，眼睛一亮：“这味道……绝了！苏娘子，你这手艺，新店肯定火！”

告别张屠户，苏知娴往回走。路过老苏家时，她脚步顿了顿。老苏家的门紧闭着，门口堆着柴火，院里静悄悄的。

自打断亲后，两边再没往来。苏知娴听说苏老三最近在镇上找了个账房的活，苏老汉夫妇跟着去了，老宅空着。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她正要离开，门忽然开了条缝。苏老太探出半个头，看见她，又迅速缩了回去。门缝里，隐约能看见屋里简陋的摆设——显然，苏老三并没把爹娘接去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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